正文 第九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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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從來沒說過他的名字。”花遺影打斷葉長恨的回憶,饒有興趣地說道。
葉長恨收回飄飛在無數年前的思緒,但心情終究是不同以往,“我還是第一次回憶我與他之間的事,至於隱這個名字•••••想必也不是真的吧。”
“那你後來到底見到他的模樣了沒有?”
聞言,葉長恨有點黯然,“沒有,”隨即又自嘲般的笑了一下,“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所以,我很少去懷念他,即使偶爾想到,也不過就是一個模糊的身影罷了。”
花遺影沒有揶揄他,若有所思,“人間怨靈一劫,我也有所耳聞,你可知,最後是如何收場的?”
“據說是鬼界主派遣三萬鎖魂使,遊走人間,抓捕怨靈,才挽救了人界眾生。說到這位鬼界主,我倒和他有過一麵之緣,”他頓了一頓,看向花遺影,“所以他一來我客棧之時,我便認出了他。”
“哦?你怎麼會見到鬼界主?那時你一介凡人,不可能會看到他啊。”
葉長恨笑了笑,再度陷入回憶。
自那次隱送了他那串佛珠之後,他們的關係也變得越來越好,隱這個人雖然很少說話,但他卻絕不是冷漠之人,他經常會來問歸客棧,有時會安靜的陪葉長恨看書,有時會坐在葉長恨喜歡的那個位置看向窗外,他們之間交流不多,但總有一種心意相通的感覺,即使他們在一起一句話都不說,也絕不會感到尷尬。
直到後來,青水之畔也開始出現怨靈,它們無形無體,以精魂而生,葉長恨手上的佛珠的確起了很重要的作用,但其他人就沒有這麼好運了,有的人心神不靜,欲望叢生,以至於被怨靈所侵,無端殞命。這樣一來,人本就不多的地方變得更少了,問歸客棧仍舊好好的開著,隻是這時根本沒有人再來住店了。
葉長恨雖不忍看見別人喪命,但他也無能無力,若不是因為有隱給的佛珠,葉長恨恐怕也不能幸免。畢竟,誰心中能五蘊皆空一點欲望都沒有?
夫人神好清,而心擾之;人心好靜,而欲牽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靜,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滅。所以不能者,為心未澄,欲未遣也。
葉長恨自知做不到這種地步。
一日,葉長恨見客棧裏一人也無,便沿著青水去走了一走,一路上沒見到幾個人,甚是荒涼,而青水仍一如昨日奔流不息,絲毫不知人間疾苦。
“救•••救我••”忽然一道虛弱之極的聲音從前方傳來,葉長恨沒想太多,便朝著聲音方向走去。
葉長恨快速走了幾步,卻沒有看到人影,詫異之時,又聽到一聲呼喚,“救命•••救救我•••”
“哈哈•••吃了他,吃了他•••”緊接著是一道淒厲難聽的聲音,聽不出男女,卻甚是尖銳高亢,聽在心裏,令人極度不舒服。
葉長恨立刻反應過來自己可能是遇見什麼不幹淨的東西了,但他也並未有多少慌亂,掃視四周,是一排柳樹,環繞在青水邊上,並沒有任何人影。當然,就算有什麼東西,葉長恨也看不見。
“吃了他•••吃了他•••”
“不•••救我••救我•••”
葉長恨額上出了冷汗,轉身就往來路回去,走了一會兒後,他便發現任他如何走,也還是在原地打轉,柳樹隻有單單一排,並不是茂密的林子,葉長恨自然不可能迷路,唯一的解釋便是撞邪了。但此刻青天白日,怎麼就出現了妖魔鬼怪?
葉長恨平複心情,四周看了看,那兩個聲音不斷響起,但反反複複就是那兩句話,葉長恨握住手上佛珠,朝另一個方向走去,希望這次能順利走出這個鬼地方。
忽然,他感到眼前有一個白影飄過,一閃即逝,葉長恨眨了眨眼睛再去看時,無風無影,日光照在他身上,他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吃了他•••吃了他•••吃吃••”極度難聽的聲音像是人類,又像是動物的嘶叫,聽得葉長恨心裏一陣陣發寒。
葉長恨畢竟隻是一介凡人,此刻被困,難免心生懼意,白色的影子變得越來越多,在他身邊飛來飛去,絲絲陰氣圍繞著他,但卻沒有接觸到他的身體。
葉長恨揮著袖子,大聲喊著,“走開!走開!”衣袖從那些白色影子上拂過,影子便立即散掉,然後又在別處凝聚起來。
不一會兒,葉長恨隻覺得胳膊酸疼無力,再也揮不起來,而他一直往前走,卻仍舊還是在原地。
葉長恨心裏產生了強烈的求生欲望,就在這一刻,他清楚的感覺到有白色嘶笑著接近他,陰冷的氣息包圍住全身,生與死,如此之近。
白影越聚越多,像是一大群看不見的幽靈在推攘著葉長恨,葉長恨苦不堪言,但毫無辦法。不是不害怕的,他把佛珠取了下來,緊緊地握在手裏,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它上麵。
如果就這樣死去•••••葉長恨想起那個人,他還沒有見過他到底是什麼模樣,如果就這樣死去•••那這該是他唯一的遺憾吧••••
“吃了他•••吃了他••••”無數的聲音混合在一起,像是在激烈爭吵,又像是在興奮的叫囂,葉長恨不斷告訴自己要心靜,不能失了心神,但麵臨死亡的事實讓他無法冷靜。人生一世,不過如白駒過隙,但要是如此死去••••是不是就再也不會見到那人了?他不是凡人,壽命也許會很長,葉長恨若死去,隻有輪回轉世——不,也許被怨靈食了精魂之後,他連轉世也不能——他若死去,便再也見不到他了••••
這個認知讓葉長恨感到難過,此刻,他迫切的想要見到那人,那怕隻是一眼,一眼也好,隻要能不讓他帶著遺憾死去••••
這個想法一經萌生,就一發不可收拾,在葉長恨的心裏肆意蔓延,無休無止••••
白影們似乎變得更興奮起來,它們圍在葉長恨周圍,卻一直沒有攻擊他,此時終於有一隻白影興奮的撲向葉長恨,想要進入葉長恨的身體,葉長恨下意識的用手去擋,但手卻從影子中穿過•••
葉長恨任命般的閉上眼睛,他不怕死,隻是,沒有見到那人一麵••••此生餘恨•••
一聲淒厲至極的尖叫引起了葉長恨的詫異,他睜眼去看,就見到那些白影在四處逃竄,而原本隻有他一人的地方,憑空多了一個人——不,他根本不是人•••
他渾身籠罩在黑氣之中,半浮在空中,那些白影一碰到他周身的黑氣便發出淒厲的慘叫,而後就消散無形,葉長恨怔怔的站在原地,看著他身形極快的來回移動,不過瞬息時間,葉長恨就再沒聽到慘叫之聲,他環視四周,哪裏還有什麼白影,想必是都被除掉了••
“多謝。”葉長恨向他道謝,卻也不敢走近。
渾身籠罩在黑氣之中的那個“人”聽到葉長恨的聲音,回頭看了一眼,然後便化作一縷黑煙消失無蹤。
葉長恨卻是倒抽一口冷氣,就在他回頭的那一瞬,葉長恨清楚地看見了他的臉,這世間怎麼可能有這般美的人?葉長恨想不出任何一個詞來形容他,隻覺得,那樣的顏色,天地之間,也隻他獨一份吧••••
說是顛倒眾生,亦不為過。
葉長恨回到客棧之後,灌了一壺涼茶壓驚,這時回想起來,隻覺得一切都太不真實,以前的他從不信鬼神之事,遇到隱之後便開始相信,這回卻是親身經曆了一回。
那就是怨靈?葉長恨心有餘悸,但同時又有些疑惑,怨靈無形無體,若不生欲念,它便不會輕易的現形,葉長恨不過是去隨便走走,怎麼就遇上了呢?而且還是那麼多?還有,一開始聽見的救命又是怎麼回事?葉長恨忽然醒悟到那時自己是生了欲念的,有關於隱的欲念,那般迫切的想要見他•••所以才會被怨靈趁機而入?不,不對,之前他是聽見救命之後才遇見的•••也許,他心裏隱藏著更多的欲望?一切有關於隱的•••••
葉長恨想不通便不再想,關了店門,獨自在房裏看書,但經過這一係列的事情,葉長恨怎麼也無法靜下心來,他還記得那最後的驚鴻一瞥,不由喃喃道:“這世上怎麼會有那樣的人•••對,他不是人••”
“你在說什麼?”一個聲音猝不及防出現在葉長恨耳邊。
葉長恨一驚,旋即認出了這聲音的主人,深吸一口氣道:“你走路怎麼沒有一點聲音?還有,下次記得敲門。”
“為什麼要敲門?”今日的隱似乎與昨日不同,渾身隱隱透出一絲煞氣,但葉長恨卻沒有注意到。
葉長恨無奈,道:“我今日差點回不來了。”
隱聽了之後沒什麼反應,也沒有問來龍去脈,好似在他眼裏,沒有什麼事是值得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