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小芸就在這家名為“西山酒樓”的地方上班了。工作竟然是洗盤子。
    本來按照小芸的外型條件，幹個小小的服務員應該不在話下。但是經理說，小芸不懂廣東話，怕招呼不好客人，讓她先到廚房實習一段時間，待熟悉後，再上前台。
    原先洗盤子的那個胖胖的小姑娘喜笑顏開地將工作台交給小芸，幾乎是以雀躍的步伐跳進了前台。小芸沒有說什麼，隻是默默地接過洗碗布，站到了工作台前。
    以前在家裏，小芸並不是不做家務。身為長女，洗碗做飯的事幹得並不少。但是，她還沒有洗過這麼多的盤碟。可是，她卻不能扔下它一走了之，一來因為姨父的麵子，二來，經理隻是說暫時，讓她心存了一點希望。
    她本就不是一個善於拒絕別人的人。
    定了定神，她開始了工作。
    其實洗盤子這活，並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做好的。因為它的量大，且雜，又油，又髒。小芸按照常規洗了一陣後，發覺這裏麵其實可以找到一些規律的。稍稍一琢磨，結果，隻用了一點點時間，她便找到了一套屬於自己的流程，順暢，方便，而且省事了。
    沒多久，送碗碟過來的小真便發現了這一點，她不禁對小芸讚賞地點了點頭：“小芸，你真行，以前換了那麼多人在這洗，從沒見你這樣，又麻利，又幹淨，整潔的。”
    也許以前的那些人，都沒有安下心來吧。小芸在心裏說了這句話，臉上卻隻是淡淡地笑了一下。
    酒樓員工的晚餐是非常早的，在下午五點以前，就必須用完，五點以後的時間就屬於顧客的了。所有的員工圍坐在一個大圓桌前，隻有經理及兩個管理和一個胖胖的、據說是本樓第一掌勺大廚師另外坐在一張桌上，當然他們的菜也是一樣的。就在大家準備裝飯時，小芸看見小劉卻將碗舉起來，對著光照了照。她心裏咯噔一下，有種不祥。
    果然，小劉舉著碗，用一種挑釁的目光斜視著小芸，故意用一種誇張的口氣說道：“哎呀，這碗是誰洗的？怎麼沒洗幹淨呀！”
    大家一聽，都停止了裝湯，裝飯，紛紛把碗舉起來對著光線去照。那一刻，小芸的臉脹得通紅，她不明白小劉為什麼會和她過不去，難道昨晚的事他還記在心裏？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他也太小氣了。此時雖然知道小劉是故意的，但她也生怕自己真的沒有把碗洗幹淨，那樣一來，大家對她的工作能力就會有大大的疑問了。情急之下，她也舉起了碗，對著光線照了照，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這時，她的餘光憋見了小劉隱藏在嘴角的一絲笑意。
    這下她心裏全明白了。
    而此時大家也紛紛把碗放下，說，沒有啊，碗洗得很幹淨啊，等等，然後各自裝湯，裝飯，吃去了。小芸沒有說話，隻用恨恨的目光盯了小劉一眼。而後者卻別過了頭。
    有了這一次的小插曲，小芸對小劉有了提防。她努力仔細又仔細，認真又認真地將每一個碗碟洗得幹幹淨淨。而從那以後，小劉每次吃飯前，都要將碗對著光照一照，照例用誇張的口氣大聲地嚷嚷，而大家卻不再以為然。
    隻有小芸看見，每次嚷過之後，小劉都故意地將臉別過，不與小芸那氣惱的目光接觸。
    這樣的日子，淡淡地過了幾天。
    有一天上午，采購食材的李叔將菜拉來後，照例堆在後院，而廚房裏除了胖大師外，其餘的大小廚師們照例坐在後院的地上揀的揀，洗的洗，切的切。小芸則將原先放在碗櫃裏的碗全拿出來，進行清掃。這項工作看來已經有段時間沒人進行了。
    就在小芸進進出出地忙前忙後時，她忽然感到有什麼地方異常。
    到底哪異常呢？
    說不清楚。但肯定有。
    於是她放慢腳步，收緊全身的神經係統，象一隻警覺的貓，緩緩地移動著腳步。
    果然，她一下就找到了異樣感覺的來源地。猛一抬頭，她看到了小劉那來不及躲閃的目光。
    小劉坐在一張小凳上，麵對著小芸必經的方向，手裏正摘著菜，眼睛卻直直地望著小芸。他可能盯了小芸一段時間了，這一下大概沒想到小芸會如此迅速地抬起頭，所以一時間有些錯愕，下意識地將眼光移開了。但隻過了一秒，他又抬起頭，盯住了小芸，眼裏充斥著挑釁。
    小芸的腳步沒有停歇，但眼睛卻一直瞪著小劉。她不明白自己到底什麼地方得罪這個人了，他竟然用這種眼光看她。他也隻不過是酒樓裏的一個廚師而已，雖然這個廚師的地位遠遠高於廚房裏另外幾個同齡人，僅次於那個胖子，但也用不著這般囂張吧。
    小芸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格，麵對如此明顯的挑釁，她沒有退縮，每逢經過，便一直拿眼瞪著小劉，雖然手裏仍然在做著事。
    當然，在外人看來，他和她沒有一點異常。他坐著，她走著，他在摘著菜，她在清理著碗櫃。
    從那以後，每天的這個時候，他們的目光都要在一起。
    其實小芸完全可以不去理睬的，但說不清為了什麼，她竟然躲閃不開那束目光，每次它直刷刷地掃過來時，就象帶著強烈的磁性，小芸不由自主地被它粘牢。
    要知道，直視一個人是需要勇氣的，和一個人四目相對，互相凝望更是需要極大的勇氣。不信各位就拿眼一眨不眨地直視另一個人五秒鍾，或者更長時間，試試吧。
    日子還在繼續，小劉每天吃飯時照例挑著小芸的毛病，而小芸卻發現，每天上午摘菜時，那道一直追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沒有一天停止過掃描，雖然進進出出的姑娘小夥絡繹不絕，但那束目光總是那樣赤裸裸地毫不掩飾地籠罩著她。每次與他迎麵走過時，那短短的十幾步路途，便是她與他目光交會的時間。
    小芸時刻都在警醒著自己的工作，小心應對，不敢有一絲馬虎。那個人的眼光太挑剔，她那極強的自尊心不允許她有一丁點閃失。
    正在這時，在隔壁守傳達的姨父走進廚房後院，交給小芸一封信。剛看了一眼，小芸的臉就漲得通紅，眼淚直直地滴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