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後宮  第一百二七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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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腳邁入時分,身後的大門緊跟著關閉,奪去了唯一的光源,黑暗蔓延。
    辰汐的眼睛費了很大的力氣才適應黑暗。雖然之前早已窺探過翔玠的具體方位,卻仍然被眼前的黑暗震懾。未知的不確定令心頭布滿陰雲。每一步都小心謹慎。
    陰氣順著脊椎滲入骨髓,惹得內傷隱隱作痛。十二根巨型梁柱仿佛十二樁高聳天地的神木,怒目暴戾的巨龍攀爬附於柱上,鋒利的爪子弛張,下一秒像是就要撲上前去撕裂獵物。
    雙手下意識的環抱住身體,企圖驅走寒意,卻反而打了一個哆嗦。腳下的步伐不敢怠慢,避開了巨龍的俯瞰,順著藏紅色的地毯奔入內室。
    刺鼻的血腥味,芬芳濃鬱,混在杳杳麝香中,飄散過來。
    低迷的啐泣,壓抑在被燭火暈染成昏黃奢靡的宮殿裏。仿佛是幽閉冷宮中的鬼魅,哀怨的詛咒回蕩在高聳的雙重門廊殿宇中。
    月色迷離,雲與月糾纏,昏暗的光順著木格窗投射下來。地板上明暗交替,露出一副女子的背影。
    琴雅的背佝僂,緊緊地摟抱著一具嬌小的屍體。血水散了大片,濺得滿地的殷紅。就連幾米遠的燭台都印上斑駁的血跡,景象觸目驚心。
    “清露……”
    低吟的貓喃,自門檻處的辰汐身上發出。她還是來晚了麼?
    腳底宛如灌了千斤,辰汐遲緩地上前。
    清露純淨的大眼睛光彩褪盡,頹然閉合。唇瓣邊的笑意仍在,血卻已冰冷。短匕劃破了咽喉,雪色脖頸處破了老大一個窟窿,血流湧柱。連接身體的頭顱搖搖欲墜。
    抱著屍首、滿身浴血的琴雅費盡了極大的力氣想要把頭顱拚湊回去,卻怎麼也無法辦到。最終無力地跌倒在地板上,淚流無聲,似連哭泣的力氣都隨清露逝去。
    眼前脆弱生命的隕滅,仿佛是這塵世間渺小的一段插曲,卻又無法抹去。悲傷充斥著心髒,辰汐不忍再看,別過眼去。
    月亮照不到的陰影處,翔玠孤傲的身影立在案幾旁,燭火嫋嫋,背光的臉此刻看不清表情。冷俊的磁場包裹住他,感受不到七情六欲。隻有絲絲彌漫在空氣的陰寒,投射出點滴心境。
    銀眸錯過翔玠,來到下首處,一抹粉紅身姿步入眼簾,慍怒染上眉梢。
    琉璃,她最不想看到的人此刻就這般大刺刺地站在翔玠身側,手裏握著的正是天族將領的兵符。臉龐上難以抑製的得意,居高藐視辰汐,語言挑釁:
    “辰妃娘娘不在後宮享受榮華,來議政廳所謂何故?”
    辰汐冷漠以對,不屑與之較量。銀眸透著寒霜,穿透了前方放肆地用言語攻擊她的女子。
    迦樓羅族,攀附天族生存。不論是琉璃也好,嬅燁也罷,她們總歸令她厭惡。討好翔玠不惜出賣族人、朋友,這些她辰汐視作珍貴,對方卻棄之糞土的一群族類。難怪總要置她於死地,恨得咬牙切齒。道不同,又怎能與謀。
    懶得再給予關注,辰汐的眼從那張沒有任何意義的粉頰上移開。麵對案幾旁的男子,語氣不卑不亢:
    ”放了她——”
    辰汐的桀敖不馴,帶給琉璃難堪,粉顏扭曲,猙獰地怒目:
    “大膽辰妃,縱容宮中侍女刺殺吾王陛下,卻依然無半點愧疚之色。反而袒護求情……”
    嗜噪的聲音令辰汐不耐,蝶羽般的明媚大眼,瞟了一眼琉璃。冷冷地開口:
    “翔玠,你就不能讓你身邊的這隻烏鴉閉上嘴巴麼?!”
    “你——?!”
    乍聞辰汐的嘲諷,琉璃麵紅耳赤。牟不住上竄的怒火,反手朝背後的刀柄探去,一副欲要上前拚命的架勢。箭駑相見時分,反被一雙大掌壓製。一直未開口的翔玠總算有了回應,揚手令琉璃退下。
    不甘願的怒氣充斥著琉璃的粉眸,狠狠得瞪了辰汐一眼,退至案幾的後部陰影處。
    “音兒對於緊那羅族的是非感興趣?”
    翔玠自案幾後緩緩踱步上前,低首窺視辰汐。眼眸中異樣的光彩瞬去。唇邊的笑容溫柔地不真實。短暫的疑問句,如同一位寵幸妃子的王,談及到美麗的某件貢品。等待紅顏一笑,即刻雙手奉上。
    那溫柔太過突兀,不該出現在對方臉上。柳眉微蹙,泠然麵對身前男性釋放的壓迫感,沉默以對。
    對於她的安靜,翔玠恣意微笑,眉毛單挑,似是恍然大悟般:
    “嗬嗬——錯了,錯了。音兒不是感興趣。隻不過,心地善良又碰巧撞上了事端。避之不及,隻好硬著頭皮扛了下來。孤說得對嗎?”
    銀眸一閃而逝的顫動,璀璨宛如星辰。仰首對上翔玠深不見底的金瞳。狡黠如狐魅,隱沒在幽暗的炫金裏。似有火花跳躍,暗含殺機。
    她以高姿態闖入禁地,又百般不給麵子的忤逆他的決定。懵然意識到翔玠這副溫婉的表情如此熟悉,第一次相見,她竭力挑戰他的權威時,也是這般輕佻的語氣。接下來,將會是暴風雨的序章。
    似乎,她的出現皆沒有給緊那羅族帶來多少希望,反而令事端紛爭加劇,愈演愈烈。
    她應該放低姿態的。幽幽地歎息聲回蕩在空蕩蕩地殿堂。這男人太難掌控,情緒陰晴不定,宛若天氣。雖然身體中每一個細胞都在極力的燃燒著怒火,她卻沒有硬碰硬的半分勝算。
    傲骨在這一刻,被摒棄:
    啪——
    膝蓋一軟,嬌軀跪在了翔玠麵前。“
    求陛下,放過緊那羅族——”
    一個部族有多少人?如果這一寸大理石的屈辱真能挽回錯失的性命,那麼尊嚴又算得了什麼。
    室內靜如止水,就連琴雅的哭腔都被遏止,不敢置信辰汐竟然會為了自己的族人做到這般地步。明明眼前的女子自事端初始就一直在不斷的打擊她,那麼冰冷不帶感情的銀眸裏麵,駁斥的語意猶似暗含著譏諷,等待著看她的好戲。
    而今,卻謙卑地跪在議事廳,為一群重罪犯乞求法外開恩。鳳眼金眸攏上詫異,傻愣愣地看向辰汐,忘了反應。
    “你的臣服竟是為了一群半隻腳踏入墳墓的人們?!”
    翔玠的語氣沒有太多振動,不溫不火,聽不出情緒。低首的辰汐卻瞧不見金眸裏閃爍的炙焰,失望、悲哀、落寞,混雜著點滴嫉恨。她自顧自地乞求:
    “是!臣妾乞求陛下開恩,放過您愚昧不明事理的子民。給他們重生的機會……”
    “屁話——”
    壓抑的怒火爆射而出,來到身前,手豁然扣住辰汐的咽喉,一把將她從地麵上提了起來。雙腳不能落地,咽喉被人卡住,辰汐宛如受到驚嚇的兔子,奮力地企圖掰開翔玠的手,卻又徒勞,失去力氣。氧氣流逝,暴戾的怒吼充斥著她的耳膜:
    “我的子民?!我何時承認過?!為什麼你的臣服永遠都僅限於此?!竟然這般難訓,我就這麼不值得你放在心上?!今日你所袒護的生命,你認為是值得悲憐的。卻有是否想過,就算今天痛下殺手的人是我,終有一日,他們也會自相殘殺,破滅隕落——”
    “是!你說的沒錯,每個部族的興衰皆是如此。可那並不表示你可以給侵略帶上偽善的麵具。”
    她反駁,冷眼凝望。
    漸漸缺氧昏暈的辰汐,已無力開口。翔玠卻像個善妒的屠夫,生生控訴著她莫名的罪行。沒待她掙紮,整個人就似沙袋一般被對方拋了出去,摔在了地板上。
    身體再次撞擊大理石,引發剛剛與沙門打鬥時的內傷,克製不住得一並發作。血伴隨著咳嗽順著竄入口腔與鼻腔,呼吸難耐。
    翔玠卻不給她半點喘息機會,厲聲下令:
    “來人,把緊那羅族三公主給孤拖入刑場,準備裁決——”
    絕望的光芒掠過琴雅的眸子,笑意自蒼白沒有半點血色的臉龐上擴大,仿佛終於得到了解脫般,淡然朝辰汐頷首,睇上最後的答謝。
    辰汐大驚失色,忍著傷痛從冰冷的地板上爬起,企圖阻攔不知從哪裏躍出的士兵。羸弱的身子骨拗不過三四個壯漢,幾經推慫,腳下鏗鏘不穩,身體向後倒去,墜落地麵前被一副手臂及時地攔腰摟住。
    翔玠的雙臂牢牢地困住了她,怒火中燒的辰汐奮力地扭動著身體。臂彎卻似鋼筋鐵骨,阻斷了她的動作,任憑脆弱的琴雅消失在視線裏。
    “放開!你這個屠夫——”
    恨意自唇瓣溢出,凍結著他與她之間的空氣。
    身後的胸膛瞬息僵硬,懾人的煞氣積聚,空氣中密布著低迷的氣壓。翔玠沒有溫度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緊那羅族叛亂,按天族律法,株連九族。我至高無上的女神,法典可不是我立的——”
    忿忿掙紮的女孩僵住,沒想到在光音統治時代,部族間的叛亂就已經形成如此殘酷的法例。莞爾皺眉:
    “我不是光音——”
    “哈哈——”翔玠怒極反笑,“現如今還在否定身份,是否太晚了呢?剛才在門外與沙門的精彩戰況,我可不以為你能蒙混過關——”
    銀眸怔然,傻在當場。翔玠所指的是當她精神力量被取代那一瞬間,出現在自己身體中的人是光音?!
    悲喜交疊湧上辰汐的心髒,悲的是當真應驗了預言師紅零的話,喜的是也許可以利用這層關係解救幾百名緊那羅族人。
    旋身回眸,杏眼攏上水霧。蒼白近乎透明的小臉上,楚楚可憐:
    “他們能否被免除死罪?你是陛下啊!法令是可以更改的。”
    辰汐淳淳善誘,摒著最後一線希望,
    “如今的緊那羅早已對天族構不成威脅,幾十年,甚至百年,妄想壯大到打擊天族根本不可能。能否法外開恩?”
    銀眸閃爍著乞求的光芒,明知道或許打動不了翔玠,卻寧願一試。
    “法外開恩?!”
    玩味地話自對方兩片輕巧的薄唇中咀嚼,金眸深邃通亮,卻看不明心事。
    有那麼一刻,辰汐感覺自己像是被鉗住咽喉的獵物,絕望的寒意自脊椎流淌傳遞到大腦,不自覺得打了一個冷顫。
    終於,很久以後,翔玠提高聲音:
    “琉璃傳召,緊那羅族一幹族眾,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明日午時,處極刑——”
    極刑?!那是……
    幽魅的霞光流轉過琉璃的眼眸,一絲別有深意的笑難耐地溢出嘴角。剛要放下的心咯噔一聲,不好的預感撥動著心弦,娥眉顰蹙。
    也許,希望皆不是她所想象的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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