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後宮  第一百二一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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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的午夜,辰汐才要睡下,曦泉院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翔玠踏入院子之時,屋外的新雨才剛剛過去。露珠點綴在粉黛色澤的花瓣上,香氣混著泥土的芬芳傳遞過來,沁人心脾。紫金紋龍的長衫還未曾換下,似是才從議事廳回來,眉宇間難掩的疲倦。身姿轉過亭宇,被這桃花香氣感染,嫣然一笑,疲憊頃刻間褪了一半。待看到姍姍走出的辰汐,溫軟的光輝不覺爬上眼角,竟是風情萬種。
    沒料多日未曾見到的人兒,竟然突然來了興致前來探望。聽到通報,疑似虛妄,衣裳隨意一裹,蹦出了內裏。對上翔玠深邃黯斂的鳳眼,一時愣在了門口。
    “幾日不見,孤的愛妃竟這般嬌潤可人起來。”
    幾分輕佻,幾分戲謔,金瞳流轉,落在了辰汐衣衫半掩的粉肩處,不由得金色轉暗,幻化成濃重的琥珀。
    辰汐被那放肆的眼神震懾住了神智,心頭一緊,人愣住。耳邊隨即響起侍女的調笑:
    “娘娘是見到陛下高興,您瞧竟然連鞋都來不及穿——”
    猛然回神,這才發現自己衣衫不整。方才跑得急鞋履都忘了穿。本意是不敢相信院外通傳的消息。瘟神一個月將她扔下不理,怎會在午夜時分出現在自己別院。驚嚇之餘,衝得快了,連鞋子都忘了,更別提衣衫。
    這下被侍女曲解,反而倒顯得她急迫的想要見到翔玠。眼看對麵的金眸瞬息間攏上欣喜,辰汐的心咯噔一下,閃躲不及地別開眼,粉白的臉頓時紅雲密布。
    頷首整頓衣襟之際,身子卻突然被人打橫抱起。入目的淡紫晃過眼前,淡淡的麝香撲鼻而來,滾燙的胸膛貼燙敷側臉處,女孩嫣紅的芙蓉麵燒得如浴朝霞。才要抱怨,男性溫熱地氣息卻掃過脖頸,引得一片細碎的紅潮:
    “入夜,地上涼——”
    平靜無波的心湖刹那間蕩起漣漪,記憶中有個人也曾用這般溫柔的語氣,輕輕地訓斥,語氣中無奈又寵溺。柳眉梢一點相思流淌而過,恍惚中,藍影竟與眼前的人兒重疊了模樣,不由得那名字就要衝出櫻唇,卻在驟然變色的金瞳下,生生地吞了回去。方才彙聚劍眉的興奮被陰霾取代,低迷的氣壓隨即籠罩在眉宇間。震得辰汐一個機靈。
    她究竟在想什麼?!
    暗罵自己愚蠢,明明此刻的處境如臨大敵,自己怎麼會在這當口迷失了心智。這男人可是擅長魅惑之術麼?疏於提防,總會迷失了自我,忘了處境。她該隨時保持警惕才是。
    壓下心悸,表麵不動聲色,任由他抱著進了屋。當他把她安置在座椅上,命人取來鞋履。這才緩緩開口,語氣似是不經意:
    “今夜,因何而來?”
    為她親自套上鞋子的手一頓,抬首對上銀眸。似笑非笑:
    “怎麼?一定要有事才能來看你嗎?”起身之際,桀驁不屈碾過唇角:“孤來看望自己的妃子,何需理由。”
    頷首低眉,纖長的睫羽蓋過了銀眸中的情緒。少頓片刻,再次抬首,笑得顧盼生輝:
    “當然,這是你的後宮……來人上茶……”
    卷翹的睫毛下一雙鷹眼辨不清情緒,注視著氣煙蒸騰的茶水。粉潤櫻唇開了又閉壑,才剛以為有話愈講,卻突然捧起手上的青釉杯,小口地抿了下去。高溫的水觸碰唇瓣的刹那,染得那抹淡色朱唇更加濃鬱了。冰肌玉顏在蒸汽繚繞的煙霧中,朦朧不真切。猶似出水的花精,妖冶芬芳。
    辰汐淡然地掃了一眼對麵正襟危坐的翔玠,美是美了些,可惜用在男人身上,或許有點過了。瞧這副紅顏禍水的模樣,一個喝茶的動作,就已經勾去了她院子裏大半女子的魂魄。她才剛剛籠絡的人心,幾下恐怕就全軍覆沒了。
    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定是滿懷心事,既然人家不想說,她也沒興趣知道。辰汐不是愛打聽的人,比忍耐力,這方麵自是不弱。想到這,她也執起手邊的茶啐了起來。
    茶壺裏的水續了三泡,眼看半個時辰算是過去了。她就這麼與翔玠耗上了,不吭不響。大廳沉靜無聲,唯有午夜的敲更聲,遠遠的傳遞過來,惹得身邊陪侍的侍女們連連打著哈欠。辰汐卻不困,茶香浮在手邊的杯盤裏,熏得她安然自得地微笑。翔玠的眼流連在女孩上揚的唇角處,仿佛看得癡了,呆呆地發愣。
    “咳——”終於有人按耐不住,一聲輕咳,擾亂了寧寂:
    “陛下,娘娘,這茶怕是涼了,女婢給您換一壺新的去——”
    身後站立的琴雅移到近前,恭敬地行禮。說完,就要去捧桌上的茶具,卻在手指碰觸瓷器的刹那被翔玠按住。金瞳從辰汐臉上移開,別有深意地凝視琴雅,目光狹長銳利:
    “姑娘在這裏住的可習慣?”
    琴雅未作它想,躬身答禮:
    “謝陛下關心,娘娘宅心仁厚,對女婢照顧有佳——”
    他揣摩般望了她許久,接著道:
    “那就好——”說著站起身來,撣了撣衣襟,“這麼晚了,孤也該回去了。音兒你早些休息吧!”
    “陛下慢走——”
    辰汐迅速的反應。聽到他要走了,心底大大地籲出一口氣。臉上卻未流露興奮,笑臉相送。可惜那上揚的嘴角咧得稍許大了些,被對方捕了個正著。琥珀色的眸子似笑非笑,辰汐的表情眨眼間僵硬。
    作弄般,他朝她詭異一笑,轉身步出廳堂時,有意無意地撂下一句:
    “聽聞最近有人糾集緊那羅族餘黨起事,明日孤要去平亂,這裏的內務你多擔待些……另外自己小心……”
    哢——
    沒有聲音,辰汐清晰地望見近前琴雅心底的某根繃緊的弦斷裂,發出破碎般清冽地鳴響。脆弱的身體在她眼前開始搖晃,虛弱地連站立都無比艱難。
    琴雅腳下一軟,眼看就要跪在地上。手裏托著的杯碟,重心不穩相互撞擊發出叮呤脆響,翔玠卻還沒有走出屋子,辰汐臉色一變,箭步上前,使力托起了絕望中的琴雅。
    銀眸緊張地鎖住水樣金瞳,無聲地搖了搖頭。
    慶幸翔玠皆沒有回頭。辰汐不知道他精明的辨識能力是否能聞到身後的劇變。不過,至於翔玠來說,這些尚且不重要了,此次到訪目的已經達到。
    指尖在漆木椅扶手上刻出淺淺的痕跡,琴雅晶芒頓失的眼沒有焦距的穿過辰汐,迷茫空虛中散亂著絕望的灰。貝齒咬破了紅唇,幾滴斑駁留在蒼白透明的肌膚上,突兀的殷紅。
    她像是一個被人奪去希望的孩子,空寂的眼神裏充斥著虛幻的影象。好似墜落黑暗瞬間,放棄了自我救贖的天使。
    嘴開了又壑,聲音消失在唇齒間,暗啞得難以言語。
    琴雅的恐懼順著手指尖的觸感傳遞過來,連帶著辰汐也跟著蹙緊了雙眉。她支撐著對方幾乎全部的重量,銀眸警惕地流連在回廊上麵,直到確認翔玠的身影消失不見,才放心地扶她坐下。
    遣走了閑雜人等,親自掩上了門。這時貼身侍女清露帶著哭腔的焦急呼喚低低地回蕩在屋子當中。麵對慘遭重創的主仆二人,辰汐竟不知從何安慰。
    過了半餉,緩緩道:
    “他還沒有派出人手,說明還未查明,也許不過是詭詐……”
    金眸一閃而過的輝耀,隨即又黯淡下來。搖頭頷首:
    “不,你不明白……他不會放過我的……翔玠從不善待背叛者……”
    淚水如同冰晶在杏眼中打轉,近乎泣不成聲。她好似置身於寂冷的海裏,沉浮已不由自主。脆弱得一個浪頭就足矣淹沒消逝。
    辰汐被這副模樣的琴雅嚇住了。在她印象中美豔孤傲的公主該是高高在上的,卻非淚眼婆娑滿腹悲涼的小女子。那眼底極力想要隱藏的愛意,掩埋在懼怕底下,卻又難以抑製。太陽般亮麗的眸子盈滿了想要愛,卻又顧忌的矛盾。而相思反被沉重的氏族枷鎖拘束著,糾結得令僅有的自信消磨殆盡,就連驕傲都所剩無幾。
    她愛著他,又懼怕;想要踏出,卻又被桎梏。她已經無可救藥了的淪落。如今又被愛人背叛,萬劫不複……
    這般失去抵抗能力的琴雅脆弱得令辰汐震驚,棄械投降的模樣也讓她憤怒。
    啪——揚起手,沒有猶豫,一個巴掌落下。霍在了琴雅蒼白的臉頰上。辰汐提起了對方的脖領,衝著神經接近麻木的人吼:
    “你給我清醒點。你到底在畏懼什麼?做了,就該有勇氣麵對。當初難道沒有想過他會還擊麼?!我不信!還是在祈盼他會顧念往日的情?!”
    明顯地感覺琴雅的身子一僵,辰汐的心急速降溫。到了這個時候,她的幻想令她深覺悲愴。愛情竟令人傻到這種地步麼……沒有救贖的可能……
    拉扯間,手指被慌亂不明所以的清露掰弄著,眼神徘徊在糾纏著二人身上,不甚明白。隻想奮力地分開她倆,淚眼汪汪地哀求:
    “娘娘……娘娘……您放手……這樣您會勒死公主的……”
    突地,半天沒有說話的琴雅總算有了反應,慘然一笑。眼瞼漸漸地闔上,蓋住了痛哭中決絕的傷:
    “娘娘,這些與你何幹?!事已至此,避而遠之才是上策。何必硬要參一腳,惹得一身腥……”
    仿佛心死了,一切皆無所謂,連帶著命也可以隨便丟棄。銀眸一怔,抓住對方脖領的手頹然落下。
    可不?!人家的死活幹她什麼事。此時,避而遠之不是她一貫的態度麼?何時轉了性子。難道不願再看到有人死亡,所以出手相救?!還是憐憫琴雅愛的癡傻,永不能如願的心境?!
    憑她的力量,此時能救得了幾人?從翔玠手裏搶一個亡族,她沒有與之抗衡的能力;至於琴雅,談不上感同身受,愛情來過又走,雖然自己也曾迷惘,卻不敢妄稱愛得如此刻骨。
    也許是同情吧!那身體裏少得可憐,隱藏在最深處的善良作祟。
    震怒之後,化成一聲悠歎,混在佯裝冰冷的語氣裏,輕不可聞:
    “以死謝罪,恐怕你還要再等等……緊那羅的起義軍,除了你,又有誰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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