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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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恭小伍說要去北京的時候意氣風發的,一手攥著咬得麵目全非的饅頭,一手攥著筷子,筷子上還有一片白菜,恭小伍當著全工地所有老少爺們兒意氣風發的說:“小爺我得去北京闖蕩,這小城市容不下我,我要到大城市去發光發熱。”
恭小伍還說,咱們這鞋墊兒大的地方自古以來就是用來埋沒人才的,大姑娘長在這個窮地方,大了都嫁不出去,小夥子長在這個地方,長大了娶不到大姑娘,他一定要出去,到北京去,他做夢都要去北京,他說就算是腳踩風火輪也要去,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去,翻跟頭也要去,單腳蹦著也要去,他發誓,他要去北京。
北京,北京。
北京的地下通道通風陰涼,睡著很舒服,三個未來的音樂家,一個未來的畫家,一個剛脫離階級的農民,一個販賣手工編織的勞動者,一個初到北京還沒看過升旗的二楞子,談著天南海北。
周三水從這裏匆匆路過的時候,腦海裏不斷湧現恭小伍激動地笑臉,他從火車窗裏麵使勁兒揮舞手臂,咧著嘴笑,多少年之後周三水還記得那一排整齊的白牙,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正文:
“恭小伍!恭小伍!”帶頭的大哥操著濃重的山東口音,他肩膀上有一條猙獰的刀疤,他臉上沒有刀疤卻也麵目猙獰。周三水摒住呼吸安靜的跟在他後麵,“你小子走路咋沒生息呢,跟個幽靈似的。”他回頭瞅周三水一眼,弄得周三水直哆嗦,他警惕的又看周三水,站住不往前走了。
兩個人僵持著,恭小伍突然從裏麵探出頭來:“強哥!幹啥?”周三水側過頭去看他,他染了一頭金發。
“恭小伍!這小子找你的,你過來瞅瞅,認識不?”叫強哥的男人仍然保持警惕,恭小伍三步兩步跑過來,看了周三水半天,皺著眉。
周三水幹著急,往前邁一步,眼看就要抓到他了,那男人鋼鐵一樣的手臂往前一擋,說:“站那說,少套近乎。”
周三水著急,恭小伍根本就忘了他是誰。
“小伍哥,你不認識我了,我是周大偉的兒子,三水。”
恭小伍咧著嘴,嘖嘖兩聲,歪著頭打量周三水,那男人不耐煩起來,眼睛一瞪,說:“你到底幹啥的?”
“小伍哥,你想不起來了?你不記得我,你記得周大偉不,你以前在工地的時候,周大偉老幫你扛水泥袋子的那個,腦袋上麵被鋼管砸了那個,還記得不?”周三水一著急,說話就顛三倒四的。
“你是他家老三?”小伍終於說話了,滿臉不相信。
周三水忙不迭的點頭,小伍還是懷疑,又問:“你兩個哥哥叫啥?”
周三水一聽就笑了,那男人很嚴肅的說:“笑什麼?正經點。”
“周強是我大哥,你走那年生的兒子;周剛是我二哥,你倆一碰上就打仗。對不?”
恭小伍若有所思一會,抬起頭對上那男人,煞有介事的隆重介紹說:“強哥,這是三水。三水,這是強哥。”
強哥始終沒對周三水放鬆警惕,一看就知道他挺關心小伍的。
“三水,你為啥叫三水啊?”他端著麵條碗瞅周三水。
叫三水這破名字,周三水從小就問他媽,他媽一邊手腳不停的踩著縫紉機,一邊不耐煩的打發他:“去去去,叫你什麼就是什麼,問那麼多沒用的。”
他就跑去問他大哥,他大哥懶得搭理他,整天擺弄個破自行車,他二哥嘴最欠,站在院子裏大聲喊:“你是大水衝來的。”周三水特別煩我二哥,每次恭小伍揍他二哥的時候,他就坐在旁邊笑著加油,他媽到王大娘家交活回來看見就過去拉架,還不忘罵他白眼狼,吃裏爬外。
“你咋還不相信我呢。”周三水坐在恭小伍旁邊,他呼嚕呼嚕的吞麵條,吃的一腦門子細汗,“風水先生說我應該叫周淼,我爸不認識,就記得是三個水,到登記處一著急,就說周三水唄。”
“你真上大學了?”恭小伍端著空碗,還是不相信。
“真的唄,我也想來北京。”
恭小伍忽然笑了,特別燦爛,一如當年。
“你小子有出息,我早就說過,那個鞋墊兒大的地方能活出什麼花來,北京多好,姑娘也漂亮,馬路寬,車多,大樓多……”他還想說什麼,突然從兜裏摸出來一個東西,放我麵前顯擺,“知道這是啥不?”
周三水拿過來看看,說:“公交一卡通。”
恭小伍臉上一閃而過的失落,很快又振奮起來,“你看人家北京多先進,咱們那小地方哪來的這玩意兒,這東西我要是拿回去,他們誰會用。”
周三水看著他,他仍然沉浸在公交一卡通的幸福之中。
“恭小伍——”屋裏有人喊他。
恭小伍站起來蹬蹬蹬跑進去,很快又跑出來,瞅周三水一眼,說,不早了,你回去吧,你住哪?有時間我就去找你。
周三水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從兜裏掏出早就寫好的地址,給他。他拿在手裏看了一會兒,說:“行,我記得了,有空我就過去找你,放心,剛到北京都人生地不熟的,不要怕,有我呢,有啥事兒,你就找我,小伍哥罩著你。”他拍拍胸脯,特別仗義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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