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纓繽紛  第三十一章 雨傾觴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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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哐鐺”的一聲,雕刻著精美鏤空花紋的窗子忽然給風吹開,春日裏帶著些濕冷的空氣湧進來,將桌案上的幾張卷軸給拂落至了地上。
    案前執著朱筆的青年抬首,不悅地瞟向風之來處——
    大敞的窗子像極了畫卷的裱框,仿若傾盆的大雨於畫中密密落下,它是自落纓滅國那日便開始下起,至今亦未曾有一絲止歇的跡象。流年的櫻被密集下落的雨滴擊打,還未來得及有抵抗的舉動便帶著不甘跌至地上,落到一灘灘地水中。此時的它們,無論如何掙紮,也無法改變它們輕盈的身軀愈來愈重的事實,直至最終也隻能夠躺在水底,憤怒地將自身的命運交付於他人的手中。
    天空,它是在哭泣著什麼嗎?
    可是,即使它如何哭泣,也改變不了落纓破國的事實!
    冷冷地哼過一聲,他將毫筆甩至案上,殷紅的朱砂因著這劇烈的動作於奏折字句間落下點點的紅,在素白宣紙的映稱下有種類似於瑰麗的醒目。
    這樣沉悶的空氣,實在是令人提不起精神來批閱奏折,可是偏偏,這些實在不是可以假他人之手的東西。神殿的祭司即將到來,於他的正式登基儀式之上,將沉重的龍冠戴於他之發首。
    他將要成為……帝王了嗬……
    合上雙眸,他感覺不到自己的喜悅。
    奪了落纓的江山又如何?父親、母親、哥哥……白府除卻他之外的所有人,他們早在十一年前便已藏身黃泉!正如逝去的時間不會回來,往昔白府的歡聲笑語也已經不再存在……就連府祗,也已被推倒築上新宅。
    即使遊走於街頭,陌生的建築群已經令他再找不著從前的回憶。
    一切,都已經全然變樣。
    都是他們害的!都是他們害的!
    眼前,仿佛有一張張的人臉晃過,是前來白府將父親帶走的人、是官員們的唯恐避之不及、是守在府祗周遭的侍衛、是獄卒冷硬的麵孔、是牢犯們嗤笑著的神情……
    擬寫呈於皇上的奏折直至很晚的父親、訓斥他耽於遊玩的父親、被人們口耳稱誦的父親……竟然會叛國?無法忘記,昔年的景像如同發生在昨日,讓他無法忘記……
    無法忘記那些人從父親的書房搜出所謂證據的書信時父親麵上驚詫的神情,驚詫得……就連手中幾日未曾放下的折子也落到地上都不知道,那是反映蒼蒲水患致使糧商哄抬物價、請求朝廷放糧壓價的折子。他從來沒有相信過那些由父親書房中搜出的證據——這些東西任何一個搜查人員都是可以放進去的。從來沒有相信過,這樣的父親,竟然會背叛落纓。
    可笑啊……更可笑的是……
    他的父親,白明蒼竟然在他們即將被斬首時仍然相信那個所謂的聖明皇帝!
    聖明皇帝?承光帝如果聖明,又怎會坐視其他官員將“叛國”的罪名冠於父親的頭上?!承光帝如果聖明,白府又怎會被判滿門操斬、誅連九族?!
    不辨事理,這樣的王朝留著還有何用?
    逃離帝都流年之時,年僅十三,複仇的信念便已深深地紮根!
    他發誓他總有一天會回來,回來複仇!他要將所有陷白府於不利的人嚐到與白府同樣的苦……血債,就要以血來償還……
    這麼想著的帝王沉眸,一雙墨瞳中藏了太多的東西,以致深得望不見底。
    很突然地,玉訣落地的聲響讓他回神。
    墨色玉石靜靜地躺在地麵,除去落地的那一下後就沒有了任何地聲響,然而這樣安靜的玉訣卻於白羽令的眼前幻出了一張稚氣卻也明媚的笑臉。
    ——好啊,我等你回來娶我!
    拾起玉訣,他緊緊地將它握在手裏,就像握著十一年前的承諾。
    樓蘭……
    同樣的苦與痛,他也要加諸於樓蘭的身上麼?
    那是……他的樓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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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雨稀嚦嚦地下著,由於房間外是供人行走的長廊,長廊極闊,使得這一身藍衫的青年即使是坐到窗台上也未被細雨淋濕分毫。
    青年的臉朝向窗外,似是在遙望在雨中有些朦朧的景色,然而細看就會發現他的雙眼是無神的,雖然望著景,但那神識,怕是早已魂遊天外了。
    應該在什麼時候告辭呢?君王不會允許同他一起打下天下的人活著站在身側,即使那個人是昔日的友人,所以絡緯秋越早離開就越是安全,即讓君王安了心又保全了他們間的友誼。
    想想看,離開到外都充滿壓抑的皇宮,飛向那屬於他的遼闊天空後……他會遇到他的下一位朋友,他們會在荒野吃著野味喝著美酒,一起走南闖北直至對方也進了這皇宮一般的牢籠卻並不打算出來時,他才會再度離去。到了晚年的時候,他可以開一間天下最好的酒樓,邀請昔日的友人們前來助勢,那些名動八方的大人物一同駕臨,他的酒樓一定會是天下間最威風的!
    他開得成酒樓麼?也許酒樓尚未開成,他也會進了某個牢籠呢?但即使如此,也不妨礙他小小意淫一下吧?未來尚不可知,說不定到了以後,他會連這種念頭的產生都成奢侈了呢?!
    猛得睜大了眼,天空藍的眸子裏隱隱透著驚懼。如果真到了這般可怕的地步,他倒還真不如拿刀抹脖子算了!
    甩甩頭,確定這種不吉利的念頭已經消失於腦中後,絡緯秋跳下窗台,由屋內取了把傘出來就悠哉悠哉地步入雨中。
    宮內的道路都是七拐八繞的,明明很近的距離,它也偏要繞上一大圈兒才能到得了目的地,由這裏到滄然殿,還真不知道得走到什麼時候呢!舉頭望望高高的屋簷,他很想幹脆從屋頂過,可這麼作是很容易被當做刺客的……
    抬起的首回歸原位的途中,他的眼非常不小心地瞟見一個人影,是墨宣。在絡緯秋的視線盡頭,那遊廊中通過的人一身玄衣,手裏似乎拿著什麼東西。玄衣?他想起另一個一身黑的人,不同於墨宣妖異的玄,那人的黑是觸不到底的深沉寒水。同樣是玄色,卻給人以不同的感覺嗬!
    當絡緯秋終於站在這皇宮內唯一一座通體墨色、陰森得像鬼蜮的宮殿麵前時,他感覺自己的腿有些酸,由此可見他們二人的住處的相隔之遠。未待他叩響滄然殿的大門,這漆黑的殿門就再次自己向內開啟,好在前次有過相同經曆,他雖被嚇了一跳,但沒有尊從本能地丟下傘跑離滄然殿。
    朦朧的雨中,有一白衣女子撐著傘立於殿內,食指拎著鏤空的球體,其內的光隔著細雨熒熒閃爍。“大人,殿下已待您許久了……”
    跟著提熒燈的言靈走,絡緯秋很懷疑自己要去見的是究竟神殿的少祭司還是某邪教教主。前麵這白衣女子,那麵無表情的模樣,怎麼看都不像一個正常人,倒像是黃泉彼岸的引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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