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纓繽紛  第二十章 影衛寒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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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散了吧。”
    汝嫣凝夜的這幾個字一出,一刻前還在為護衛太子而不吝嗇性命的影衛麵色複雜地隱到暗中,不知是否已經離去。太子傾熒的麵上沒有斥責與阻止的意思,畢竟是他寒了他們的心,他明白此時若強行將這些人留下、即使以毒藥控製日後也必成隱患。若是要留下可能覆滅己身的隱患,倒不如現在放手還好些。
    也並非所有人都走了,尚有一個還留在原地。
    傾熒看了一眼他的妻子與妻子懷中的孩子,皓齒咬上了薄薄的下唇。“給你一個任務……”他的語腔中有些哽咽。
    “……把瑟瑟……佑兒……他們送回銜傾宮……”
    他無法帶著他們的屍體逃亡,也無法將它們留在此處任人踩踏,相較之下還是送回銜傾宮好些……至少,死在銜傾宮的他們是“太子妃”與“皇長孫”,而不會被錯認為不知來曆的野鬼孤魂,不會被隨地掩埋成為真正的無家可歸者!
    “是。”留下的那影衛應了一聲,轉身走向他曾經的女主人。
    雜亂的腳步聲逾來逾近,太子傾熒看了一眼汝嫣凝夜,發現他的皇叔也在看著他。
    “走吧,我送你出城。”汝嫣凝夜說。
    汝嫣傾熒的眉一挑,沒有動的意思。“送我出城?皇叔送我出城……皇叔不和傾熒一起走嗎?!”
    “離開流通年後向南走,到枷熏後找一個叫做沈蔫汜的人,今後他會護你。”他自顧自地說。
    “皇叔要留在這裏?!”
    瞟了一眼向正這邊移動的那些明滅的火把,心知再不走的話也許真的走不了了的落纓國師一把拉起他的皇侄,閃入一條巷內。
    方被皇叔的手指觸到的時候,汝嫣傾熒反射性地想要掙紮,卻終是沒能掙脫那隻冰涼的手。皇叔的手,從前就是這麼冷麼?不對啊……上一次、幾年前皇叔的體溫雖稱不是暖,但也沒這麼冷啊……
    手臂的傷口似乎是裂了開來,忽然生起刺痛像要活活將他的手臂拉斷,他本能地呻吟出聲。
    “怎麼?”前方的人敏銳地回首,身形稍緩。
    事情就是這樣的,前麵那位放慢了速度,後麵那個沒有反應過來還在接著跑……會發生什麼事?如果是尋常人的話,當然會撞上。
    汝嫣凝夜與汝嫣傾熒畢竟非常人,在二人都可以感覺到對方呼吸的時候,前者輕盈的身軀向外躍了一大步,後者的足亦強製性地頓在了原地……
    又一幕的發生是在這緊急的情況方被解決之時。人在剛脫離危險的瞬間一向是疏忽的,因此躍離的瞬間,那一束墨色綢緞在二者間迅速繃直的時候,還來不及有所反應,躍離的那人已被這墨緞狠狠地摜落到地上!
    傾熒曾經想過,為什麼他們汝嫣一族非得留這麼長的頭發。他問過仍在世時的母妃,她不確定地說也許是傳統。與皇叔如同平輩一樣玩鬧時他也曾問過同樣的問題,結果皇叔一臉莫明地看著他,反問為什麼要剪?不會整個汝嫣一族都被下過什麼咒吧?!那時的他驚慌地以為自己發現了什麼天大的秘密。還是皇子的瞑王發現了他的異常而大感興趣,在得知緣由之後擦著笑出來的眼淚告訴他,其實他們汝嫣氏確實都被詛咒了雲雲,嚇得他見著了誰都像是鬼!
    當時的他被嚇著了,一遍又一遍地去詢問一個又一個的皇叔這是不是真的,皇叔們全都嘴角抽搐地回答是真的。最後還是伶燃公主看不過眼去求了長皇子,長皇子召了眾皇弟皇妹來當著他的麵問他們汝嫣氏是在何是受過什麼詛咒。這下他們都沒法了,老實交待是逗他玩來著……誰讓他連他們一族為什麼蓄發也不知道?當時他可是滿臉震驚,因為和他最要好的皇子凝夜竟然也和其他人一樣戲弄他,而且還是玩得最厲害的人其中之一!凝夜的胞妹故作委屈地來了一句,和我們一起戲弄其他人的時候怎麼沒見過你這麼正義?他當場啞了口。
    末了,此事的始作誦者瞑殿下涼涼地來了句,誰知道我們一族為什麼蓄發?
    冷了場。一眾皇子帝姬們一齊張張嘴,卻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然後有人開始用眼角餘光瞟其他人,有人故作不屑地拒絕回答,有人搖著扇子與兄長談笑、詳作沒聽到,有人在仔細查看袖子是否有脫線,有人老老實實地搖首,有人幹脆撲到瞑殿下身上威脅如果他不說出來她就把髒髒的鼻泣口水全往他的身上抹——
    ——是習慣問題吧?
    有位皇子這麼說,其他人認真想了想後也跟著點頭。
    的確,這是習慣問題,並非什麼刻意的舉動,隻是一種習慣,一種自血液裏流傳的習慣。外人說落纓皇室之人性情冷淡,有禮也疏遠,即使是麵對至親也保持一定的距離。起初傾熒也不明白其中的緣由,直到後來屢次被未婚妻瑟瑟踩著了長長的衣擺或頭發摔得鼻青臉腫,這才明白為什麼自己之前每每急急地衝向某位皇叔時,他們都會匆忙避開的的原因。
    長長的頭發和衣擺確實很麻煩,距離他人不可過近——被踩了頭發可不是一件好玩兒的事,也不可以攀爬或離開正常路徑——會將衣服掛爛或頭發弄髒,可奇怪的是,即使如此,也沒有人想過要將一頭青絲剪得稍稍短些。
    就像現在,他方才的急刹車不小心踩到了皇叔的頭發,直接導致了皇叔被扯痛了頭皮外加跌落到地上。那一幕發生得太過於突然,以致於汝嫣凝夜隻來得及按向吃痛的頭皮,就這樣讓敷著白玉麵具的臉正麵著了地!
    傾熒慌忙跑過去扶他的皇叔,因對方是麵孔著地,他隻看到鋪散於地麵的墨中帶紫的淩亂長發。汝嫣凝夜一手抓著頭皮,一手撐著地麵起身,掩住了麵孔的黑發下似乎有什麼碎片落下,應是碎裂成片的麵具。偶然地,不小心扯到散在地上的長發,疼痛經過幾個束發的發飾到達他的頭皮時已是觸動了泰半的發絲,使得他又輕吟了出聲。
    “傾熒……”
    聽到他的叫喚,傾熒忙將腦袋伸了過去。
    他的紫眸中冷冷的,像極了他方才殺人時的目光,“……把我頭上的這些東西給我取下來。”
    他的發是按照他神殿少祭的身份梳的,這發型並不易亂,行動起來也較方便些許。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若扯到了末端,那疼痛可是會殃及池魚的!這時候,這發也該重新梳了,除非他是想一直就這麼痛下去……
    傾熒得聽話地小心地取下發飾。其間幾次不小心將扯動了些許墨發,惹得另一人麵具下的牙一直咬得死緊,但也沒有疏忽地讓呻吟有再度溢出喉間的機會。
    他看著他的皇叔,白玉製成的麵具碎落了小半,露出猙獰的、曾被烈火融化得看不出原形的皮膚。一定很痛吧?他幾乎看到那張狂的火焰在這張曾經耀眼無瑕的容顏上肆意縱橫的情景。而這人,又是如何才下得了這樣的決心?竟將那熱烈燃燒的火焰湊近自己的麵上?!
    “傾熒,悔麼?”
    傾熒的手一頓,他明白自己的皇叔想要說的是什麼,而這也是自己極力想要回避的事情。可是……他真的沒有辦法,沒有辦法也不願意讓提起這事的這人的聲音不入自己的耳中。隻要一個不注意,瑟瑟的話語就會回蕩在耳畔……
    他的手頓了頓,而後取下皇叔發上的最後一件發飾。
    “我說過的,你會後悔。”汝嫣凝夜靜靜地開口。
    落纓的太子緊緊揪著他皇叔的衣服,不發一語,然而由他發顫的身軀可以看出他的狀態不佳。
    正待接著說些什麼的凝夜忽然憶起自己跌倒前回首的緣由,看向傾熒的左臂……他記得他拉的是傾熒的左手。不出所料地看到一隻血袖,這隻袖子是他為了保護他而染紅的吧?
    雙掌間聚起閃爍的銀芒,華麗璀璨而不刺目,在黑暗的巷道中像極了可望而不可及的希望,讓人忍不住追逐。捧著銀芒的雙掌置於傷口之上,在銀光閃爍間,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著,片刻後即隻留下淺淺的痕跡。看著留下的道道述說著主人經曆的痕跡,凝夜皺了皺眉,沒辦法……他畢竟不是神殿祭司,沒有那麼高強的靈力將傷口完全複原。
    巷口屬於叛軍的火把再度出現,雜亂的腳步聲在火把清楚照見他們的身影時反而稀疏了起來,看來是見著了外頭他們同伴的慘死而有了顧忌。
    汝嫣傾熒提了劍就想起身,衣服卻被人拉住,他含首看著他的皇叔。
    “隨皇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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