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夜入府
    有夜一樣的人立在院落中，仰著首，望著黑茫茫的天空。周圍，異樣地安靜，什麼聲音也沒有，安靜得如同鬼域。
    “凝夜！”
    身後有人輕喚。他回首，喚他的是一名白衣女子，也隻有她了……在這座宮殿中唯一直呼他的名謂的人……
    在他的視線投向的地方，一位著素色繁複衣裙的女子娉婷而立，她的麵上掛著淺淺的笑容，雲淡風輕，卻將空氣中令人不自在的靜穆吹散了些許。她很漂亮，卻仿佛與汝嫣凝夜是兩個極端，後者是讓人沉淪的黑暗，而她則是遊離於人世之外清麗脫俗、讓人心神寧靜。
    “凝夜，時間差不多了。”女子笑著說，語氣裏含著一絲俏皮。夜黑風高，殺人放火偷竊采花……這類事情可幾乎全是在這樣的時間完成的！
    汝嫣凝夜看向立於他附近的白影，不待他的話語吐出，言靈已然含首，“殿下，冕無顏已易容作您的模樣，今晚整夜，‘國師殿下’皆未離開滄然殿。”
    雖然滄然殿的多數仆役為防泄密在入殿之初便服下了致啞藥物，但是滄然殿的主人本就不喜發言，再加上言靈被留下，勉強可以瞞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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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間的流年極是寂靜，街上門戶緊閉，就連前些日仍燈火闌珊、熱鬧至及的幾處官員府邸也是漆黑一片。在這樣夜空中，幾道身影劃過，三玄一素，卻無人發覺。
    “凝夜……”那著純白衣衫的女子輕聲喚道。她身上的那襲如羽般繁複的華衣在月下有銀色光芒如水般流動，如同月華。“流年的城門會從裏麵打開是嗎？”
    “是。”她身側有冰冷的聲音回答。
    “和叛軍做交易的是崔將軍？”
    “是”
    “他不做也會有其他人？‘背叛’，它是命定的結果麼？”
    漆黑長袍上暗紫色隱隱流轉，一如暗夜，她身側那一身墨色的殘麵人沒有回話，下麵緊閉的門戶已經是答案。流年已被圍困三月而無援兵至，無論是誰，在這種情況下都會恐懼，所以他無法阻止也沒有試圖阻止。這與他何幹？他隻承諾過守住流年三月而已。
    她望向他的眼，他一如暗夜，而那紫色的眸則如夜間寒冷的深潭、冷冽至極。
    這個如他的名一般深邃如夜的人落在一處院落中，在他的影被月光投射在地麵的瞬間，另一抹黑色已先他一步落地、立在他的影中，在他們之後隨之落下的是樓蘭，那名為琅琊宇的男子殿後。
    這座府祗並非崔將軍所有，然而它卻收藏著此人叛變的真正原因所在。
    “樓蘭，結界。”
    白衣女子應了一聲，右手迅速拔下發上一根銀簪、插入地下。有淺淺金色光華自她指間顯現，她輕啟晶瑩的唇，以神殿的語言吐出一個音節，“止。”那流水一樣的金色光華在這個音節發出的瞬間淡化、並擴散開來，不見蹤影。
    輕呼了口氣，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我的‘時間靜止’隻能維持半個時辰，夠了嗎？”她問。
    “足夠了。”他冷冷丟下一句，轉身直奔主屋。
    “哎，等等我啊！”樓蘭拎起裙擺匆忙跟上。她伸出白皙的手掌，欲拉住他的衣衫讓他慢些，卻見一道黑色閃現，竟是這鬼手殷九又跟在了凝夜的影子後麵、剛好擋住她伸出的手。她好看的柳葉眉登時打上了好幾個折皺，“殷九，去！你給本宮到後麵去把我們留下的痕跡都處理掉！”
    那瘦小的殷九回過頭，極平凡的臉上露出一個叫做“委屈”的表情。樓蘭可不吃他這一套，那靈動的眼一瞪，竟似要吃了他似的！前者馬上裝出害怕的樣子、舉手投降，閃到她的身後去了。而在樓蘭的身後，與殷九著同樣服飾的男子虎目中寒光一凝，他立刻又是一閃、閃到最後頭以自己過目不忘的能力將一切還原，力圖不讓任何人發現有外人來過這裏。
    忽然，他的耳朵聽到一個不該屬於這個空間的聲音——
    一個人的呼吸。
    “時間靜止”，顧名思義是指將處於一定範圍內的時間完全靜止，靜止期間那個空間除了特定的人，一切都無法活動，甚至連思想也靜止、連風也不再流動。
    前方的人停止了動作，顯然他們也發現了異狀。
    “琅琊宇。”落纓國師沉聲輕喚。
    他喚的人無聲的應了，消失在隊列中，下一瞬回來的時候手中拎著一個明眸皓齒的漂亮孩童。孩子驚惶地睜大雙眼，兩隻小小的手緊緊握住掛在脖間的掛墜，即使他握的是那樣的緊，但仍有淡淡的光華由指縫泄出，好似他掌心的是一個小小的柔軟光團。
    “不要吃我！我、我有神殿的護符的……你們不能吃我、不能……”這個未經世事的孩子，他大概將他們當成了故事裏頭食人的妖獸了罷？
    聽到“神殿的護符”幾個字，汝嫣凝夜紫眸一凝。那眸中的森冷，嚇得偷瞧“妖獸”神情的孩子連忙把視線縮了回去，心裏不住祈禱這些“妖獸”早在別處吃飽了。
    可是……他再度將視線投向麵目猙獰的“妖獸”……
    凝夜看著布下結界的女子，那一身純白的女子訕訕地笑了笑，“呐，我用的是最低級的的‘時間靜止’，對於神殿中人或者接受神殿洗禮過、以及攜帶神殿祝福的人……好像無效呢！”懊惱地拎眉，她也沒有想到一個叛軍間諜的府上竟會有人攜帶神殿的事物！幾乎沒有人不知道神殿擁有神秘的力量，將一個屬於神殿的護符放在家裏，就不擔心神殿的窺探麼？
    她瞄了一眼凝夜，就連身為神殿少祭的他也未曾將其他祭司或神女觸過的東西帶回過滄然殿，若身上有什麼東西被他們觸到了、即使未發現有其他人的神識或靈力波動也會在無外人時將其處理掉！
    “純正的銀色。”冷冽如冰的音節發自他的口。
    樓蘭一怔，隨即明了地去看那孩子的手、或者說是孩子手指縫隙間流泄出的光。細細打量就會發現，那光芒是極為純正的銀色，與周遭的空氣接觸時沒有一絲變色的跡象。神殿中銀為祭司、金為神女，而祭司中靈力如此純粹的隻會有二個人，這二人中一個已在她的身側，另一人則是被稱為神殿祭司的神殿最高權力者！
    展顏一笑、笑容如若輕風，她將手伸向琅琊宇拎著的孩子，“姊姊可以看看你手裏的東西麼？”
    那孩子正望著凝夜的殘麵，也未聽清她說了些什麼，隻是呆呆地將手鬆開。
    樓蘭將護符的繩索置於食指之上，拇指於線上輕輕劃過、繩索隨即斷開，落入她的掌心。這是一張折作三角的紙，看起來無甚特別之處，但這隻是於常人而言。樓蘭可以清楚看到這三角形上那純正銀色繪作的圖騰，它應該是來自神殿最高權力者的手筆。
    白衣女子本欲去看凝夜，卻忽然發覺了孩子的異常，他鬆開護符的手伸向那夜一樣的人，眼睛亮得駭人，神色間是孩童毫無畏懼的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