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纓繽紛 第二章 落纓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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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然殿。
“殿下,太子到了。”
“讓他進來。”屋內有人出聲,低低地聲音是屬於女性的陰柔,立在門外的少女小心翼翼的推開門,恭敬地語請太子傾熒進去那漆黑一片的房間。
房間中沒有光亦沒有風,緊閉的窗與墨色窗紗杜絕了它們的存在。這裏的一切都是這種沉重的色彩,牆壁、地麵、甚至連桌椅也是,僅存的白隻是那案上的素白宣紙與床階上那雙純白無垢的繡鞋。這種濃重的色彩,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床上有人,除了傾熒要找的人外還有一個女人。他的腳步稍緩,有了些遲疑,擔心自己來得並不是時候。這個進來的年輕人看起來尚未行冠禮,麵容身形是落纓皇室特有的精致與修長。
“傾熒,是我。”一隻細致白皙的手由慶縵中伸出,將它拂開並在床側勾住,露出一張素淨清麗的容顏。女子披著白衣坐在床頭,漆黑的發絲順著肩頭滑下,散開在床頭。她看著他,麵上是淺淺的微笑、如繞耳輕風,兀立在玄墨一樣的空間中,猶如素淨的蓮般綻放。
傾熒看著她,張嘴欲喚,卻見她一指豎於唇上,示意他切莫出聲。
“小些聲說話,凝夜還未醒。”刻意壓低的聲音處她唇中吐出,如她的人一般,輕柔如風。素衣女子側了側身子,讓他看清睡在內側那人的後腦與淩亂地盤旋有枕上的絲絲長發。
“討伐叛亂的幾們將軍降的降、死的死,求援的探子到現在還未有回音,靂王與瞑王那邊也沒有什麼動作,神殿又不問世事……父皇有些為難……”他亦是壓低了聲音回話,不願驚擾沉眠之人。
白衣女子挑了挑眉,輕柔的話語中有毫不掩示的輕蔑,“有些為難?僅是‘有些’?我看你父皇是很傷腦筋吧!怎麼?到這時候才感到後悔,來向凝夜求助?不要忘記!架空了凝夜權力的人,正是他!”
“君王不會允許有人分享自己的權力,尤其那個人還極有可能危及自己的帝位。”傾熒不讚同地說,“雖然不讚同父皇的所為,但我也不訂為他錯了。”
“所以到了將要亡國才願意把兵權交出來?!”她的聲音忽然拔高,近乎質問。睡在內側的人翻過身來,白衣女子以為他被驚醒,忙閉上嘴。然而那人隻是翻過身朝外,她定定的看著他,見他確無其他動作、似真未醒,這才放下心來扭頭去看太子傾熒。
然而當朝太子卻直徑自盯著睡在她內側那人被淩亂長發掩去泰半麵容的麵頰上,未被長發掩蓋掩住的麵皮肉翻卷,凸凹不平,全然不見昔日的模樣。眼眶生澀,他垂下首,避開這有些可怖的“景色”。
“傾熒。”她低低喚了一聲,“你父皇當凝夜是神人麼?他走投無路了凝夜就一定會有辦法?!凝夜不是神,他隻是——”
“他是神殿少祭。”傾熒的聲音有些哽咽,喉頭針紮似的難受,但他還是盡力將話完整清稀地吐出,並重複了一遍。“他是神殿少祭。”
白衣女子明亮的黑眸睜大,“凝夜可的調動神殿所屬的祭司,動用術法守城……他打的竟是這麼個主意!”雖然聲音已極力壓低,但那語氣中的震驚仍是無法掩示。“神殿不會正麵出現在戰場上,他不可以讓凝夜開這個先例!”
“父皇說,雪神女下嫁已故先皇也是開了神殿的先例。”說這番話的時候,他別過了發首不去看她。
女子張嘴欲辯,卻被其的下一句堵住了嘴,“或者,讓落纓就此亡國?”
白衣女子語塞。落纓是她的國、她的家啊!她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它亡國?可是……她看了一眼內側那人被焚毀的容顏,難道唯一的解決之道就隻有動用術法守城了麼?
“無需動用術法守城。”
有清冷的聲音處她身後傳來,冷卻了她心頭的焦急。
二人看著那人用那隻纖細蒼白似極脆弱的手撐著自己坐起來,他的衣是融入這個房間的玄墨色澤,掩住他大半張臉的長發滑過肩頭,融入這似無邊的暗中。在那張曾被烈火焚燒過的麵上,他睜開了輕闔的雙眼。
國師凝夜的眼,是罕見的紫色,這是擁有神殿血統的最佳證明。然而這樣美麗的紫,卻是冷若寒潭的,觸之便如沐過寒潭之水,冷冽徹骨。
“凝夜?”
“皇叔?”
二人同時開口。
“三個月。”清晰而冷冽的聲音再度吐出,“我替他守住流年城三個月,三月後若援軍未至就休怪本座放手。”
太子垂首,“傾熒會如此稟告父皇。”當今天子隨帝不曾令他的太子低首,他說,即使是天,也要臣服於汝嫣氏族之下。皇後無法令她的兒子低頭,這素衣女子也更是不能,傾熒隻會甘願向一個人低頭,多少年過去也僅有這麼一個人而已。
“傾熒告辭。”他後退三步,這才轉身離去。
傾熒的步履仍是輕緩,擔心下腳過重,地麵的輕微震動會震碎了床上那蒼白單薄得似紙一樣的人——那人看起來就是這般脆弱。
“傾熒。”在他快踱到門口時,房間內傳來一聲輕喚,那熟悉的清冷聲音讓他立即回首。
“若流年城破,你會到哪裏?”
他怔了怔,隨即反問了一句,“皇叔會在哪?”
“神殿少祭不會懼於任何人。”
他笑了笑,笑容很純淨,像個大孩子。“那皇叔可願多護一人?”
言下之意,皇叔不走,他便也留下。凝夜看著他,留下一句“我會護你。”倒臥在了床上。
凝夜臥在床上,望著那道青色的身影消失有漸漸闔起的門縫中,久久不語。門合了起來,由外射入的光亦消失了,那名為希望的光啊……
“凝夜。”黑暗中,白衣女子的聲音輕柔,似在這黑暗的空間中流淌著的輕風。
“唔。”將臉龐埋入柔軟的枕,他發出含糊的聲音。
她看向他的方向,即使這裏沒有光,他也可以知道她在看他。仿佛可以在黑暗中視物,柔軟的手掌準確地落在他的頰邊。“凝夜,為什麼我在你身上看不到希望?你的希望去了哪裏……”
“……丟了,在……的時候……”他的聲音愈見低沉,終成模糊不清的絮語。
聞若未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