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在響。
    忘記調靜音了，林燁迷迷糊糊地想著。自從和朝暮在一起後，他沒有關機的習慣。什麼輻射的健康理念他雖不反對，但也不喜歡講究。他翻過身在旁邊的桌子上摸索手機，剛找到，上鋪的舍友已經被吵醒了。
    “林燁！是不是你手機在響啊。”
    “啊抱歉，我老婆打電話過來了。”
    舍友嘟囔著，也不知道在說什麼。林燁已經找到手機，索性出去外麵接。
    “朝暮？”十月的午夜，有點小風，吹在臉上很愜意，“怎麼了？”
    電話另一頭很安靜，就連呼吸聲也聽不見。是信號不好嗎？“喂？暮暮，聽得見嗎？”
    “我在。”有點清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林燁的耳朵癢癢的，他忍不住揉了揉。腦海裏想到一個穿著隨意的少女，留著齊肩黑發，眼睛因為劉海和眼鏡總是看不真切。長相稱不上美女，但獨有氣質，時而熱情如火，時而鎮靜如冰。特立獨行卻意外地有人緣，這樣的一個女孩，就是他的女朋友，朝暮，何朝暮。
    “有什麼事？這麼晚了你還沒睡？”林燁的聲音很是輕快，愉悅的尾音，似乎可以看到他身後搖動的尾巴。
    “恩。有事。”
    “林燁。”
    “我們分手吧。”
    林燁愣住了。
    何朝暮是說，要和自己分手？這怎麼回事！她剛進大學，自己也剛進了美修班，應該不可能有矛盾，難道才到大學一個月她就紅杏出牆了？林燁脫口問道：“有人追你？”
    “恩。”
    林燁感覺眼前似乎一黑，“你答應了？”說完自己覺得有點廢話。一定是啊，否則她不會打電話要分手。
    “不。”朝暮很快地回答。“我沒有答應。”
    “那你喜歡上別人了？”
    “沒有。”
    “那你是怪我最近沒有關心你？”兩個人的高考都是一場災難。朝暮進了一所二本校，而他選擇進修美術明年考藝術生，整個暑假忙亂得一團糟，高中時的晨昏定省沒能做到，何朝暮肯定是有不滿了，所以賭氣說要分手。林燁推理出最有可能的原因，便放了一半心，甚至有點竊喜，朝暮的性子會做出這樣的舉動，說明真的很在乎他吧！心想著便要開口解釋服軟，就聽到朝暮淡淡地說，“是，也不是。”
    “啊？”
    “林燁，我喜歡你。”
    林燁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有點不懂朝暮想幹什麼了。但是他清了清嗓子，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也喜歡你，所以你怎麼——”
    “就是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才要和你分手。”
    和朝暮在一起三年，林燁知道他的暮暮的想法一直異於常人，他有點跟不上朝暮的邏輯，一時間也接不上話。
    “林燁你覺得我們現在這種狀況，是愛情嗎？”
    “難道不是嗎？”
    “是，但很快就不是了。”朝暮的聲音沒有起伏，因為是半夜，她壓低了音調，氣音輕輕打在話筒上，很有磁性。“異地戀不是愛情。”
    林燁的火氣有點上來了，這樣不清不楚的概念讓他心煩。“我們之前這三年不是異地戀嗎？你的意思是，過去這三年就不叫愛情了？你今天是喝酒了還是怎麼了——”
    “我們已經異地三年，但是其實我們離得並不遠，所以算不得異地戀。我很enjoy那種甜蜜的感覺，”何朝暮打斷他的話，“但接下來的四年，你在A市，我在C市。我到了學校有一個月了吧，你聯係過我嗎？如果不是我打電話，你是不是才想起，你是個有女朋友的人？”
    “不是的，最近……”
    “異地戀，”朝暮再次打斷林燁的解釋，“這種關係，其實會成為一種習慣，你會習慣自己一個人，但有女朋友的這一身份。你不會時時刻刻想到我，不能朝朝暮暮的感覺我，我不確定再次見麵時，你我是否還會有那種火熱甜蜜的心情。”
    “我喜歡你，你對我來說一直很重要。但是異地戀隻會淡化愛情的感覺，你或許感覺不到，因為異地戀純粹是依靠需要、依賴、和習慣支撐下去的，這種感覺和愛情很像。我知道我的想法很荒謬，但是對於我來說，這樣的愛情已經變質了，已經變成情感的慣性了。”
    “我痛的時候，不需要電話裏的安慰；我愛的時候，需要你在身邊。你懂嗎，林燁？”
    “我不懂。”林燁的聲音有點啞。“明年說不定我就考到你學校了，你就不能等等？”
    朝暮盯著天花板，靜默片刻道：“林燁，我要的愛情待機時間太短，需要不時充電，否則隻能關機。我隻能依靠也十分珍惜僅存的電量，但我卻一直找不到我的充電器。找的時間久了，我便不想再找了。也許我就不用手機了，亦或者我也隻能再買一條新的充電器。”
    林燁：“何朝暮你甩我就是因為你想買新的充電器了？！”
    何朝暮：“不，但是我也不想找舊的充電器了，我也暫時不想用手機了。”
    林燁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克製自己把手機摔地上的衝動。
    這種手機和充電器的比喻真是糟糕透了。虧她想得出！
    林燁有時候真的很佩服自己，為什麼三年來可以與這樣的何朝暮相安無事。
    也許何朝暮說的對？正是因為這種不是愛而是依賴的情感，他才會跟何朝暮一直到現在。但是這三年種種，真的不叫愛情？
    比起何朝暮連情感都要理的清清楚楚，林燁處事的態度就是，看不清楚的就讓他模糊，更何況渾渾噩噩的狀態讓他覺得很安逸。這種異地相思，他覺得就像古詩詞一般的美好浪漫。事實上，林燁為兩人的未來幸福生活規劃了十分宏偉的藍圖，簡直可以寫成一本策劃書。跟戀人分享對將來的憧憬，林燁覺得很有感覺，而且表示他是個負責任的男人。
    而每次林燁侃侃而談時，朝暮都是帶著淺淺淡淡的笑，靜靜地聽著。
    現在想起來那抹笑，簡直有些嘲諷。
    突然，林燁想起最初認識時的何朝暮，十四歲的何朝暮，和他一樣讀初二的何朝暮。
    十四歲的何朝暮不像現在思維獨特，性格不似現在淡漠，有些寡言隨性的味道。平時跟著S中文學社的李老師在某個文學博客上發博文，是個不折不扣的文學少女。
    有一天何朝暮剛發完新文，就發現有個陌生的ID在自己近期發的博文下都做了評論。翻看了幾下便收到了這位“星魂玉橋”的私信。
    星魂玉橋這麼矯情的ID，這個是林燁同學的風格。
    那我們的林燁同學怎麼突然找上何朝暮同學呢？這就要說到李老師了。
    林燁出身書香門第，習得一手書法，文筆也相當不賴。林爸爸和文學社的李老師自小就是鐵哥們，時不時就在林燁家門口那棵榕樹下小酌一番。有天林爸爸生日，兩人都有些貪杯，正是酣暢，林爸爸嚷嚷著要林燁把他最近在一些小刊物上發表的文章拿出來，大著舌頭硬要塞給李老師，直說讓點評點評。
    李老師喝多了就有些暈，但架不住盛情，就隨意翻了幾頁，順著老友的意思，十分給麵子地稱讚了幾句。
    林爸爸十分洋洋得意：“你看吧，這叫虎父無犬子！全因肖我！早叫你結婚你去哪了？你有這麼有本事的兒子嗎？”
    李老師平時雖然溫和，但就是聽不得別人說他打光棍的事。此時已有醉意，又被踩到痛處，看到林燁爸爸趾高氣揚的樣，恨不得給他的氣焰全壓下去，就忍不住冷笑道：“你兒子是不錯，可比不得人家小女生寫得好。這叫名師出高徒！”
    林爸爸正春風得意，哪聽的這個：“一個小丫頭片子有什麼了不起？”
    “你沒見過朝暮寫的文章怎麼知道，我看你是輸不得吧？”
    “誰說我輸不得，老子就沒輸過！當年要不是我拉肚子，能讓你泡到校花？”
    “你就是輸不得！當年就算你來了，你也搶不過我！”。
    兩個大叔喝了酒跟小孩似的杠上了，非要整出高低，什麼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全搬出來說，吵得臉紅脖子粗的。林媽媽趕忙出來當和事老：“人來人往的也不怕別人笑，明天想起來看你們要臊成什麼樣。這麼晚了，燁燁送你李叔叔回家去。”說完連拉帶拽地把林爸爸拉進屋裏去。
    林燁趕忙過去扶李老師，“李叔我送你回去吧。”
    李老師冷哼了一聲：“不用，我自己走。”說完真的搖搖擺擺地往自己家裏走去。
    林燁想起剛剛兩人吵架的內容就有些失笑，又想起李老師對自己很是敷衍的點評，再想想那個比自己了不起的何朝暮，忍不住跟上去：“李叔，那個朝暮真的這麼厲害？”
    十四五歲的年齡，有些才氣便頗為自傲的。林燁有些不服氣，也有點好奇。
    李老師有些驚訝地看了林燁一眼，不禁笑道：“叔叔跟你爸開玩笑呢，你的文章行文流暢，底蘊紮實，在同齡人裏可數上乘了。”
    林燁“嘿嘿”笑了兩聲，有點不好意思，便裝作看路繼續走。
    “至於何朝暮……她寫得很好，不在你下。她最近跟著我在網上寫文章，回頭我給你網址，你們可以切磋一下。”
    難得第二天李老師還記得這段對話，就把何朝暮的博客地址發給林燁了。
    如此說起來，李老師算得上兩人的媒人了。
    拿到網址，林燁積極主動地拜讀了一番，緊接著又積極主動地私信了何朝暮。
    何朝暮平日裏寡淡的樣子，在網上說話卻風趣活潑。林燁本以為何朝暮言語該如其文風般婉約，幾句下來隻覺得嬌俏可愛。聊了幾句後兩人便一見如故，之後一直密切交流，且按不提。
    直至一日，李老師帶S中的文學社爬山，林燁雖不在S中讀書，也跟著去采風。正整理著爬山要背的包，突然想到何朝暮。
    何朝暮也是S中文學社的，那這次采風也會去吧？
    話說，好像兩人都是在網上聊天，現實中從來沒有見過麵，也沒想過通過視頻看看對方的長相。何朝暮長什麼樣呢？少男林燁忍不住遐想了一下：精致的五官，甜美的笑容，愛嬌的聲音，個子小小，如果是飛機場就更完美了。
    ……
    少年，你腦子裏好像有奇怪的東西混進去了……
    而且你這麼確定何朝暮就是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