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完璧充瑉 第三十五章 逃兵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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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天一愣怔了一下,隨即搶過煜珣手中的衣服,怒道:“殿下傷還沒好,怎麼能去那地方。”
“怎麼不能去?別鬧了,快把衣服給我。”煜珣伸手欲搶,江天一‘刺溜’躥到了謝錫銘背後,瞪著一雙大眼睛,警惕的看著他,仿佛手裏抱著的不是一件衣服,而是自己心愛的…,玩具……
煜珣輕歎一聲,走到窗邊,運足底氣朝窗外吼了一嗓子,“蕊兒,你主子的衣服被人偷了!”
江天一張著嘴,有些傻眼的看著一臉壞笑的煜珣,又看看手裏的衣服,撅著嘴不說話了。
煜珣笑道:“小天,你知道我父皇為何一下子就派出去三個兒子嗎?”
“這樣可以大震軍威。”
“對,這是一個方麵,但你有沒有考慮過,為何督管軍糧的是翼王?”
江天一撓撓頭,“他想讓焓琦下台?”
謝錫銘皺眉道:“恐怕不止是焓琦。”
“難不成還有殿下?”
謝錫銘點頭,“翼王黨雖然多為文臣,手無兵權,但卻是一心一意支持翼王為帝的。隻是翼王本身扶持咱們殿下,他們才不敢放肆。這次皇上用翼王運糧,恐怕是要舍掉殿下和謹王。”
葛笏生眨著一雙環眼靜靜的聽著,突然插話,“沒事兒的,翼王跟著殿下走,糧食我一定會管好的。”
煜珣搖頭,“不是不放心糧食,也不是不放心我哥。你們都隻說對了一半。別忘了,深宮之中,還有一個七歲的六皇子呢。”
謝錫銘一驚,問道:“殿下說的是姚皇後的獨子,瑄王燦珂?”
“如果我們都出事了,父皇可以再穩坐皇位十餘年,甚至更久,對吧?”
眾人愕然……
“所以我得親自去趟大營交代一下,我呀,還沒活夠呢。”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來者推門而入,“殿下,蕊兒找了好幾套衣服,您看要哪件?”
賀撥蕊小心翼翼的看著煜珣,生怕他一道令下,把自己趕出去。
煜珣和善的一笑,朝那個滿眼祈求的小姑娘招招手,然後指著一件紅色的外衣道:“這件吧,喜慶。給我換上。”
“殿下要出去?”
“嗯。”
“可是殿下的傷?”
“先把上衣脫了!”
冰冷的聲音摻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煜珣一愣,看著冷不丁從門外閃入的人,和那人手中一疊厚厚的棉布,下意識道:“哦,好。”
看著煜珣乖乖的退下衣服,貝耀飛迅速抖開撒了藥粉的棉布,裏三層外三層的裹了半天,然後接過賀撥蕊手中的衣服,細心的幫他穿戴整齊。
“貝耀飛,你,幹嘛對我這麼好?”煜珣真的有些糊塗,雖然自己莫名的貪戀著貝耀飛所給的一切,但也不能這麼稀裏糊塗的一直受著啊。
“興許上輩子欠你的。”
蚊子一樣的聲音傳到煜珣耳朵裏,迷惑中交織著一絲無奈,卻結結實實的震得心髒一陣狂顫。究竟是誰欠誰?又是誰賴著誰?說不清道不明。曾幾何時,煜珣一直覺得遇上他是自己最倒黴的事,覺得是上輩子欠了他。而今,如此貪戀著那股淡淡的藥草香氣的自己,竟是個討債的人……
貝耀飛細碎的聲音隻有離他最近的煜珣和出身江湖的江天一聽到了,江天一淡淡一笑,用一個過來人的眼神審視著正在仔細整理盤龍腰帶的貝耀飛,隨即用胳膊肘拱了拱身邊的謝錫銘,笑道:“他莫不是迷上咱們殿下了?”
貝耀飛鷹目微眯,回頭甩過一記眼刀,驚得江天一打了一個冷戰。他縮縮脖子,衝貝耀飛做了鬼臉,閃身躲到了謝錫銘身後。
煜珣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紅了臉,輕咳一聲,衝葛笏生道:“笏生,我哥這兩天都在大營裏嗎?”
“是啦,陸軍、水軍兩邊跑,忙得不可開交。”
煜珣拿上桌上的金冠,邊戴邊對身後眾人道:“小天隨錫銘去準備一下賑災的事情。蕊兒打理一下出征用的東西。笏生和蒙隨我去大營。”
嘯胤皇帝給煜珣的軍隊隸屬中央軍。中央軍共十三軍,一百三十萬人,除去防守邊關的六十萬人,其餘七十萬人則分守攸城周圍。煜珣來到城南總校軍場,這裏的兵將正嚴陣以待,忙活著明日出征的事情。
一聲通稟,煜珣隨著前來迎接的軍官兒進入大帳。看著各個戎裝的將領,他暗中開始對號入座。
在來軍營的路上葛笏生就把駐守攸城的中央軍介紹了一遍。這次隨煜珣出征的五十萬人分屬三到七軍,謝錫銘沒有調走任何一軍的主力,隻是從五路大軍中平均挑了十萬人。三到七軍的主帥分別是沙華、夏德海、段飛鵬、胡安和石山榮。其中沙華、段飛鵬比較中立;夏德海、胡安和焓琦走得很近,與魏氏父子關係較好。而那個石山榮所帶的第七軍,則是被嘯胤皇帝貶到皇陵守靈的,原隸屬蔡廷運的蔡家軍。
石山榮看著坐在中軍大帳正中的人,不覺就失了神。
雪發紅衣,碧眸如水,淺笑淡然,卻有著融冰旭日的溫暖。像,太像了,那個憂國憂民,一心為天下蒼生奔波的人身影,那個生身取義,一生從嚴治軍、視兵將如兄弟的將軍。
石山榮不覺眼中泛出了淚花,心道:「將軍,十三年前末將沒能保您平安,如今,就是拚上這條老命,也定會護太子殿下周全。」
“各位將軍不要拘謹,本王今天來沒什麼大事兒,就是傳達一下我的規矩。”
“殿下請將,我等洗耳恭聽。”石山榮一步跨出,躬身施禮。
“嗯,石將軍不用多禮。”
石山榮一愣,沒想到煜珣竟認得自己,
煜珣沒有忽略石山榮眼中的懷念,笑道:“石將軍應該還記得我舅舅吧?”
“當然記得,蔡將軍永遠都是我第七軍的主帥。”
“可是他死了。”
石山榮錯愕的看著麵無表情的煜珣,不知為何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所以,我治軍的第一條規矩,就是‘打得贏就打,贏不了就跑!’。要知道,命才是最重要的。”
幾員大將麵麵相覷,一個個皺著眉頭,瞪著一臉認真的煜珣。
沙華挑了挑細長的眉毛,問道:“殿下此話何意?攻打月國本非易事,你這話,會亂我軍心的。”
夏德海也上前一步,但卻沒有沙華那般恭敬了,“都說太子殿下膽子小,今天一看,果然不假啊。”
“夏將軍說的不錯,我洪煜珣的確膽小。我不怕別的,就怕我大宏幾十萬將士枉死。”煜珣調整了下姿勢,背部傷已經開始滲血,兩隻胳膊也不爭氣隱隱作痛。他暗中咬牙,麵上卻依舊笑如春風,“逃跑也是有學問的。我說的逃,可不是指逃兵。你們回去好好想想,怎麼才能讓士兵跑的迅速,而且不亂,最終又可以歸為一處。最重要的是,能讓人員損失到最少。”
“那我們還打不打這個仗了?幹脆回家抱孩子得了。”夏德海沒好氣的瞪了煜珣一眼,一臉的不屑。
煜珣也沒生氣,不是真的脾氣好,是沒力氣生氣,“仗當然要打,我父皇不是下令了嘛。而且我還把這顆腦袋給賭上了。拿不到月國的降書,我也就隻能保佑自己下輩子投個好人家了。”
“那這仗殿下打算怎麼打?”石山榮有些焦慮的看著眼前悠哉的人,急急的問道。
“我不會打仗,你們想怎麼打就怎麼打。隻要讓我的將士損失最少,我的項上人頭不會搬家,就可以了。”
“殿下未免太不負責任了吧?”一直沒有說話的胡安上前一步,皺眉問道。
“你讓我這個久居深宮的人去告訴你這個將軍怎麼打仗?你放心我還不放心呢。”煜珣瞪著一雙水眸,有些調侃的笑笑,又道:“咱們打著商量來,具體行軍用兵之道,還得勞煩幾位將軍好好商議。當然,我會用最快的速度去學的。所以,能不能先不問我怎麼打這個仗啊?”
段飛鵬幽幽插話道:“殿下既然如此說,我們一邊行軍一邊商議便是。”
“嗯,本王還有一事。你們要傳達下去。不管以前的將帥是怎麼要求的,在我洪煜珣手下,我要所有的上級去保護下邊的人,而不是讓那些士兵來護著我們。”
“殿下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夏德海直接翻了個白眼,皺眉瞪著煜珣。
“不是哪一出戲。既然是上位者,那自然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兵,一級一級護下去,我們的損失就會最小。”煜珣長出一口氣,笑道:“夏將軍,你不要告訴我,你沒能力保護你的副將哦。”
胡安看看語塞的夏德海,無奈的搖搖頭,“那殿下有能力保護我們嗎?”
“不確定。”
煜珣很坦白的回答讓胡安也頗感語塞,他歎了口氣,不再言語。
煜珣聳聳肩,笑道:“我有沒有能力保護你們,不是我一句話就可以證明的。我們相處的日子不會短,你們自己判斷就是了。”收起笑容,他再次強調道:“但是我剛剛說的兩條規矩,隨我出征的所有將士都要聽!”
霸氣外溢的煜珣有著讓人不敢拒絕的威嚴,帳中五員大將一愣之後,皆拱手稱是。
“帶我去外麵走走。”煜珣說著,扶椅子打算起身,不料胳膊一軟,便倒了下去。
葛笏生忙將其扶起,一臉擔心的看著臉色蒼白的人,“殿下傷還沒好,還是回去休息吧。”他看見了,在貝耀飛給煜珣包紮的時候,那個單薄的少年脊背和胳膊上橫七豎八的血檁子,猙獰的殘食著那具本就纖弱的身體。
煜珣搖搖頭,扶著葛笏生站穩,笑道:“沒事的,明天就出兵了,去看看將士們。”
賀撥蒙一步攔住煜珣,單膝跪地,“臣懇請殿下回宮休息。”
“蒙,退下。”
賀撥蒙一愣,抬頭看著麵露不悅的煜珣,有些為難的咬住下唇,沒有起身。
煜珣輕歎,俯身在他耳邊輕道:“給我留點麵子。”
賀撥蒙雙膝點地,磕了個頭,退到一邊。
煜珣鬆開撫著自己的葛笏生,對五員將笑道:“五位將軍是陪本王一起看看呢?還是各忙各的?”
“願為殿下帶路。”
石山榮率先領著煜珣走出了大帳,其他幾人也緊緊跟在了後麵。
一行人在大營裏轉了一圈,出征前的忙碌讓人有種窒息的壓抑感。煜珣微笑著和每一個行禮的兵士打著招呼,希望能幫助他們驅散緊張的空氣,但效果似乎不大。士兵們的臉上如出一轍的寫滿了無措的憂慮,讓人不禁擔心這支隊伍的前途。
未愈的傷口在煜珣毫無顧忌的行動中撕裂,疼痛肆無忌憚的蔓延到全身,引得他一陣陣心悸。本打算就此打道回府,一陣有力的摩擦聲卻勾起了他的興趣,讓他不禁駐足細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