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初見時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610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琉璃簷角下,巨大的畫柱巍然而立,鳳睛龍須的翻湧中,雲雨相融,數以千計的明珠鑲嵌其上,在燈火的輝映下,仿佛星空,熠熠生輝。華美的宮殿中,所有的器具都是由雪白的雲田玉與豔麗的紅珊瑚,交錯疊砌而成,在漸燦的燈光裏,折射出流溢幻彩,剔透玲瓏的迷離。那是他的家,也是夢開始的地方。
“太子殿下,您可去看看吧,那人物,那模樣,老奴活了大半輩子也沒見過。”
“錢盧啊,孤看著你就夠了啊。”少年揚起頭,美目中透出笑意“你這樣囉嗦的,孤這輩子都見不到第二個的。”
“這,這……”五十餘歲的老頭,被小主子一句話,激得原地轉圈,期期艾艾,不成字句。
“您老別一著急就轉圈,孤眼暈。”單手扶案,帥氣的空翻,轉眼間少年就到了錢盧眼前“您接著轉,孤看看去。”
“殿下,等等老奴。”好容易刹住腳,滿眼都閃著金光,哪裏還有他家小主子的影子?
話說,人不風流枉少年,眼前這位風流少年就是當今大辛皇太子——召侑。曆代奪嫡之爭異常艱險,太子多成熟穩重,不多說一句話,不多行一步路,唯恐被他人抓住把柄,儲位不保。唯獨當今皇太子標新立異,舞文弄墨,舞刀弄槍,幹什麼都以把皇宮折騰得雞飛狗跳為目的——誰讓和帝一生戎馬,就這麼一個兒子,廢了召侑,上哪裏去找替補的?
本支沒有,但和帝同母弟慕王有兩個兒子,倒是可以拿來震懾自己這個兒子——和帝頭疼的時候經常這麼想,威脅威脅召侑,說不定他就乖了。
可惜,召侑沒給他父皇實踐這個想法的機會。十四歲隨軍出嶺南,十五歲上《諫國事十疏》,十六歲總領《大辛總典》編訂。現如今十七歲的太子殿下還在醞釀今年幹點什麼事情,他的輝煌就足夠在日後的大辛史上寫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當年試圖被用來威脅召侑的慕王之幼子,被送進了皇宮,名義上是太子侍讀,實質是慕王質子以求自保。
“參加太子殿下”延嘉殿一幹人等看到召侑,匆忙下拜。
“侑兒來了吧,快進來。”空曠的大殿似有回音,飄渺虛無,寒意沁人。語句卻是溫和的,冬日煦陽映照著堅冰,泛出星星點點的光芒,不過如此,不足以浸潤世間。
“兒臣參加父皇。”微微拱手,召侑已經很多年沒有行過大禮了,即使站在大殿之上,也隻有這般禮數。
大辛禮儀之邦,典令嚴明,市井白丁也懂得一二。
隻是召侑不願意。
隻一句,不願意,就夠了。
“父皇如此,可是得了奇珍異寶?”和帝冷酷,感情淡漠,普天之下能讓他開懷的東西,除了宸妃,召侑沒見過第二個。
這個稱呼是從和帝嘴裏傳出的——“你這小東西……”從此在召侑眼中,那個女人就是個東西而已。
“是你皇叔讓朕大開眼界啊。”和帝嘴角微微上揚,一絲笑容中透著不屑,卻有憐憫。“召修,來見過太子殿下。”
“臣,慕王次子召修,參見太子殿下。”宛轉悠揚如夜鶯低吟的語調。
“你?”召侑一把拉住麵前欲行大禮之人。他武藝嫻熟,麵前的人兒卻不勝嬌柔,被召侑緊緊勒住雙臂。
紫紅半臂,銀花薄紗羅披帛,金泥簇蝶拖地長裙,雲頭高履。同心雙鬟插著金絲蝴蝶銀網綴玉步搖,左邊斜簪金邊翠羽簪,桃花妝帶著暈染額黃,黛色廣眉,眉間銀邊花鈿,眼角點斜紅,還點著朱紅口脂——這分明是大辛未嫁之女的裝束。加上召侑力道頗大,召修吃疼,微微咬住嘴唇,一抹嫣紅中泛著雪白,眼底水潤平添弱柳之姿。
“父皇,皇叔心懷不軌,恐生謀逆之心,兒臣願帶兵圍剿!”分明是美人,卻引得召侑一陣惡心,隨手甩開,哪管是否會傷了這個堂弟。
“侑兒如何得見。”和帝麵無表情,既無斥責,也無欣賞之意。
“送這樣的人,若非狐媚惑主,也壞我大辛皇族聲譽,有損天威。他日此人勾結後宮,魅惑百官,流言一起,市井生變。趁此時機慕王起兵,免我朝重蹈前朝覆轍,仰不愧天,俯不祚地,立不世奇勳,忠心可照日月。父皇縱使不禪位,他也可開府攝政,雄霸一方”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召侑盯著和帝,等待著父皇的回答。偶然瞟到伏在一旁輕輕揣息的召修,追加了一句“大辛曆來嚴守正統,這樣於青樓賤女所生之子,想必皇叔覺得,不要也罷。”
字字刀鋒,刻在召修心裏,就是流血也沒人會看到。也如他所言,不會有人在乎的。沒有預想的眼淚和屈辱,他依舊平靜的看著召侑“太子殿下未免多心了。”隻此一句,不再反駁。
他的反駁,必將引起召侑更為強烈的斥責,倒不如就此裝作無辜姿態。
“侑兒,朕可答應了一個人,好好照顧他呢。”和帝起身,走到召侑身邊。他起身的一瞬間,身後的龍騰耀眼輝煌,五爪犀利,圓目怒嗔。
看著這熟悉的景象和從召修眼裏捕捉到的一絲驚異,召侑不禁冷笑。連如此把戲都看不穿的人,想染指皇位?這根本不配做他的敵人。“兒臣可否知道是誰呢?”
“朕見過李潤了。”話鋒一轉,提起旁人,分明是就此打住之意。
“兒臣恭喜父皇。”也就是這一句,召侑聽出玄機,笑著向自己的父皇行禮。
李潤,大辛名醫,相傳一眼便可斷人生死。然別號“遊龍”,取神龍見首不見尾之意,行蹤難測,故也沒幾個人見過他真實容顏。
“此事你功勞不小,父皇不會不知道的。”和帝捏捏召侑的臉,這個動作也是大辛皇帝愛好之一,甚至百官麵前也有此舉動,才使得原本隻有這父子知道的事情被寫進了史書,成為皇室和睦的一段佳話。
“父皇!再捏我的臉就變小了!”召侑狠狠的搖搖頭,甩開父皇的手。
“你還是沒懂,日後這樣的性子要吃虧的。”
一旁的召修聽懂了前一句,卻沒有懂這最後一句的意義。他隻是感覺到了父親對兒子的寵溺和疼愛,看來太子把持朝政導致父子失和的傳言沒有可信度。若這般是父子失和,那自己家又算怎麼回事呢?或許是他根本不承認這個兒子。
“父皇,能讓你兒子吃虧的人,這個世界上除了你和母後,不會有第三個。”
“若是有呢?”看著兒子驕傲的樣子,和帝揶揄了一句。
“讓他徹徹底底的消失!”滿身戾氣,這才是戰爭中歸來的修羅。
黃沙之中,殘垣之上,前一刻還是有血有肉之人,後一刻便隻剩屍骸。看著鮮紅的血液一點點凝固,從赤色到墨色,或許天神造人之時故意為之,讓血液和朝陽一樣,讓死亡與黑暗契合。奏一曲《國殤》,沒有策馬揚刀的豪情,沒有茹毛飲血的快感,死亡在此時如此近,近得仿佛觸手可及。那是一個讓人學會珍視生命,卻要漠視生命的地方。
希望你說到做到。”拿起朱毫,翻開奏折,那一句居然是認可。
你怎麼知道我沒做到呢?召侑笑了笑,沒有再回答。他走到召修身邊,饒有興趣的盯著堂弟。“十五是吧,天真無憂的年紀,很好。”
“太子此時已戰功赫赫了。”召修也盯著眼前的人,不算奉承,也不算諷刺。
“你既然如此羨慕,孤就教教你。”召侑打斷正在批閱奏章的和帝“父皇,那我就把他帶走了。”
“去吧”
“走吧。”召侑一笑,狹長雙眸中笑意還未淡去,便不由分說拉起招修離開了延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