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阿史那骨力的主將牙帳之中，仆古首領契宓何眉頭緊鎖，負手踱步。而那拔野古首領鄂爾渾立於一側，悶聲不吭。如今兩人的心情都好不起來。唐軍隴右行軍總管郭其真領兵二十萬，其步兵方隊訓練有素，甲堅器利。
    而他仆古，拔野古兩部落加起來不過八萬騎兵，雖然驍勇善戰，但卻兵力懸殊巨大。如今被逼得節節敗退，八萬兵力被折損到不足五萬人。
    本來二人已經派出使者前往同羅請救兵，怎奈那天利可汗作壁上觀，拒不出手相助。如今大勢漸去，二人卻又不甘心服誅，當真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而那阿史那骨力不過是被他們二人扶持上來的傀儡，一向仁弱。此刻二人也絲毫指望不上他能夠撥亂反正，殺出生天。
    “不然，我二人還是降了吧。”鄂爾渾歎口氣道。“在這般下去死路一條。”
    “既然踏出這一步便沒有回頭路可走！”契宓何忽而怒目圓睜道，“投降就有活路嗎？天可汗是不會放過我們的！”
    “降與不降都是死路！那你說如何是好？”鄂爾渾也急躁起來，一拍幾案，臉上的橫肉抖了散抖。
    “不如趁夜突圍。”
    “突圍有用？殘兵敗將往何處逃？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莫說天可汗，就是阿史那拔擢那廝也能輕易滅了我等！”
    那二人爭得臉紅脖子粗不可開交。誰也不願做那待宰的羔羊，可誰也拿不出更好的主意來。
    一串清亮的笑聲自牙帳頂端傳來。
    “嗬嗬，我來為二位指條明路如何？”
    此二人皆是先天武者，體內內力已臻天人合一。風馳，百彙二穴已經開始聚集天地靈氣，快要跨入修真者行列。雖然修為不濟，卻也是見慣血雨腥風，不至於遇事慌亂。隻是如今二人已經被唐軍嚇破了膽，皆如驚弓之鳥，齊齊叫道：“誰！？”
    卻見一抹素白從那幽暗處閃現，晦暗之下看不清那人的臉。攝人的神識鋪天蓋地而下，將二人攏在中央，動彈不得。鄂爾渾隻覺得腿腳僵直，渾身汗如雨下，拚盡力氣大喊一聲：“來人啊！！”
    卻聽那人笑道：“盡管叫。你帳外的守衛已被我殺了。爾等在此惶惶難捱，而那郭其真卻睡得酣然，隻等天一亮便取你二人頭顱。”
    “你是誰？何人派你前來？”契宓何定了定心神，沉聲問道。如今左右是死，但死要死個明白，總不能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
    忽而腦中一激靈，此人剛才說要為自己指條明路。倒是自己心慌之下忽略了對方所言。便定睛仔細打量來者，見那人從暗處踱步而出，臉上帶著一銀製麵具，遮住了本來麵目。
    “都烈可汗。”那人一字一句地說道，月白色的長袍在暗色中十分紮眼，銀製的麵具在月光的照耀下晃著一抹寒冰般的光澤，“可汗不願見兩位英雄殞命於此，特命我前來為二位指條明路。”
    “哼！都烈可汗如今自身難保還來趟我等的渾水。說出來誰信？”鄂爾渾見那人收斂了神識所散發出來的威壓，便渾身一鬆，質疑之聲脫口而出。
    “可汗重惜英雄，讓我來給二位指一條明路。爾等信也好不信也罷，我隻說一次。”
    契宓何與鄂爾渾對望一眼，心有默契地想到，如今二人已是被逼上了絕路，不如暫且聽對方如何說道，隻管死馬當活馬醫。想到此處，那契宓何點頭道：“且聽你如何說來。”
    “立刻殺了阿史那骨力，提著他的頭投奔天利可汗！”來者露在麵具之外的雙眸中閃過一絲寒芒，陰狠萬分。
    “阿史那其那小子若肯出手相助，便不是今天這般局麵！就是那廝作壁上觀，我等才被唐軍逼得生無可望！！”契宓何恨得咬牙切齒，瞠目欲裂。
    “都烈可汗這不是拿我等開玩笑嗎？阿史那其是絕對不會出手相救的。”鄂爾渾冷哼一聲，不滿地說道。
    “嗬嗬，我有說過是要你二人找天利可汗求援嗎？我家可汗深知他是不會出兵協助你二人攻打唐軍的。”來者打斷了鄂爾渾不滿地質問，繼續說道，“可汗不過是要你們將阿史那骨力的頭顱獻給天利可汗，以求庇護。”
    契宓何與鄂爾渾兩人又是對望一眼，均是雙目一亮，茅塞頓開。“對啊！我們怎麼想不到！”
    “將阿史那骨力的頭顱獻給他，他定會收留我等。阿史那其那廝巴不得將骨力的頭顱進獻給唐軍以討好天可汗。我等把骨力的頭顱給他，他正好借花獻佛，向天可汗邀功！”
    “二位首領想得不錯，更妙的是天利可汗兵不血刃便收複了仆古，拔野古二部，如此好事他何樂而不為呢？”銀質麵具下的表情密不可見，隻是那雙目之中陰狠之色更甚，讓人望之膽寒。
    鄂爾渾心道：“這人說得在理，不過卻不知有何目的，說是都烈可汗重惜英雄，蠢人才信。這個世上，誰都是各自為利，不會平白付出。”
    “卻不知你家可汗有何目的，我契宓何不願意繞圈子，還請勇士直言！”契宓何斜眼看了一眼鄂爾渾，向那神秘的來者拱手道。
    “好！還是仆古首領快言快語！那我便直說了，都烈可汗要二位詐降阿史那其。到時裏應外合，殺阿史那其，奪同羅王城！”
    “這。。。”說道詐降，契宓何與鄂爾渾皆顯猶疑，“若是你家可汗沒有十成把握，我二人如此涉險，恐怕難保萬全。”
    “哼，隻怕你們沒有多餘的選擇！”神秘人有些不耐煩地蹙眉道，
    話音一落，契宓何與鄂爾渾二人均覺得心脈處猶如萬蟻啃噬，疼痛難忍。
    “來人！！來人啊！！”那二人痛的渾身冷汗直流，滿地打滾，卻無一人前來相救。
    卻聽得那神秘人嘻嘻笑道：“蝕心毒的滋味如何？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我懶得和你們多費唇舌！二位若是聰明人，便該死心塌地為我家可汗效力。今夜我便能助二位從西南方突圍。來日掃平同羅，我家可汗賜二位葉護官職，尊榮無比。比當喪家之犬強了千百倍。是也不是？”
    又是話音一落，那鑽心蝕骨般的痛消散得無隱無蹤。契宓何與鄂爾渾二人大鬆一口氣，用手勉力撐著地麵，一邊喘氣一邊磕頭道：“願為都烈可汗效命，絕無二心！絕無二心！”絕無二心四字兩人一口氣不停說了四遍，冷汗將褐衣濕了個透。
    心道，這廝好生厲害，悄無聲息地潛進帳內，神不知鬼不覺給他二人下毒。須知那潛伏帳外守衛的暗衛之中不乏數位妖仙，居然氣兒都不吭就被那人幹掉了。最讓人忌憚的是這廝手段之狠辣讓人膽寒。不從他便是死，從了他便可榮華富貴。
    好似幾案之上一邊是鴆酒，一邊是仙飲，沒有第三條種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