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回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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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宇十六歲的時候,鄭澤成親自來接他了,這天鄭宇沒出門,自己在房間裏看軍事雜誌,有人按門鈴,鄭宇聽見了,但是不想理,誰知那人這麼堅持,按了好長時間都不走,鄭宇將雜誌一扔,不耐煩的起來開門。
“爺。。。爺爺你怎麼來了?”鄭宇很久沒有見過他爺爺了,他對爺爺的最後的記憶還是凶狠的斥罵模樣。現在的他比記憶裏蒼老了很多,頭上生了斑白的發,背有些佝僂。但是眼神依舊鋒利,看著鄭宇的眼神帶著苛責:“這麼長時間才開門?“
“我睡著了。”鄭宇兒時記憶裏的爺爺似乎已經是老舊照片中的過去式了,跟眼前這個威嚴的老者已經有些重合不起來。
“怎麼,不讓我進門?”
“哦,您請進。”鄭宇把鄭澤成的東西提進來,熟練的去廚房裏泡了杯茶,
“您喝茶。”然後在另一邊的沙發上坐了。鄭澤成環視著周圍,家裏幹淨整潔。
“你姨夫呢?”
“他去部隊了。”
“最近學習怎麼樣?”
“還好。”有問必答,不冷不熱,不殆不慢。
鄭澤成的心裏是有些不是滋味,這麼長時間沒見的大孫子,如今已經長成怎麼魁梧的大小夥子了,眉眼英氣,一雙濃眉一看就是老鄭家的人,臉部已經有成年人的輪廓棱角。
“我給姨夫打個電話吧。”鄭宇說,然後起身就要去撥電話。
他很不適應這樣的冷場,他爺爺有四年沒來看過他了,平時也很少打電話。如果不是他現在還貫著鄭的姓氏,他就把自己做孤家寡人了。明明是曾經最親近的人,現在卻連麵對麵的坐著說話都是尷尬。
鄭澤成也感覺到鄭宇對他的冷漠,人年紀越老就越是容易傷感了,鄭澤成年輕時候那麼的無情鐵腕,當時為了鄭家的前途,舍得把這麼小的鄭宇丟在外麵這麼久不管不顧,如今被孫子無言的抗拒傷了心。
“嗯,去吧。”他擺擺手,示意鄭宇去打電話。
隨同一起來的秘書跟著鄭澤成這麼長時間了,鄭澤成一個眼神他都能立即會意。他知道鄭澤成來時的路上還是忐忑不安的,一個勁的詢問鄭宇的喜好和生活習慣,這位曾經叱吒商場的勝者情緒明顯有些失落,就提議去看看鄭宇的房間,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熟悉熟悉。
鄭宇很是平靜的帶著他們去了自己的房間,稍擁擠的空間,簡單的黑白色。一張大床橫在中間,周圍簡單而淩亂,一整書櫃的書,衣櫥,書桌沒有電腦,擺滿了書本。地上滾著幾個籃球,牆上幹淨純白。鄭澤成有些心疼了,他孫子的房間可以說是清苦,想起他二孫子碩大的房間東西堆得滿滿的。
鄭宇看見鄭澤成轉過頭看他的眼神,滿滿都是動容與疼惜,不由得心中冷笑,我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所謂的憐憫。
很快他姨夫就回來了,兩人領導人似的握了手,然後端坐著交談,都是那些枯燥的事。鄭宇正好趁著這個時候出去透氣。他不能走太遠,嘴裏叼著煙去旁邊公園閑逛,突然間手機響了。
“宇,你今天還過來嗎?”是他那位小情的聲音,鄭宇現在還舍不得跟她斷了,那個人樣貌身材都合他口味,鄭宇現在時不時的會過去她那。
“不去了,我今天有事。”
“真討厭,你說好了的會來的。”一陣嬌嗔,平時鄭宇都會耐心的哄幾句,現在一點興致也沒有。
“乖,自己玩吧。”口氣明顯是敷衍。
那頭聽著就不樂意了,開始鬧騰。鄭宇一下掛斷了電話,“嘭”的用力摔在了地上,一萬多塊的手機瞬間就成了犧牲品,四分五裂。
他的表情冷靜,沒有一絲波瀾,可是要是熟悉他的人就知道現在的鄭宇是不能招惹的,他的呼吸都透著危險,越是冷靜就越是盛怒。鄭宇在思索這次鄭澤成親自來,肯定不會罷休。之前鄭振國已經打電話催了很多次要鄭宇回家,鄭宇一直是拒絕的態度,這次說不準就抗不了了。
鄭宇回家的時候已經是中午飯的時間了,一家人都在,姨媽很不尋常的親手做了飯菜,招呼他一起吃,說是因為時間倉促,晚上再為鄭老爺子接風。飯桌上鄭澤成也沒有提起要鄭宇回去的事,隻是跟他姨夫談論起他平時的生活,語氣平淡,又一起談論鄭家近來的事。
晚上是在當地的一家私房菜館,地方靜謐但是又上檔次。鄭澤成喝的有些多,回去的路上不知是不是真情流露,喃喃的說起鄭宇小時候的事,愧疚之意伴著醉後的傷感。鄭宇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聽錯,他爺爺好像說了一句對不起,應該是聽錯了吧。
安置鄭澤成睡下之後,他姨夫來到鄭宇的房間,燈光下表情淡淡的,稍隱了平時的嚴肅,“你爺爺這次來,你也知道是什麼原因吧。”
鄭宇抬起頭來看著,沒有回答。
“你年紀也不小了,我在你這時候離開了家,去外地上軍校。”
“嗯。”然後是一陣靜默。鄭宇不知道他姨夫要怎麼殘忍的說出要他離開的話。
他姨夫似乎也是難開口,過了一會說:“你爺爺想要補償你,你應該也知道。親情很珍貴,等你自己以後有了家就明白了,或許也沒有機會了。”他姨夫自顧自的說著。
“我以前也是常年在外,沒能有什麼機會和他們團聚,我父親葬禮的時候我去參加,我母親就把我痛打了一頓,邊打邊哭罵我不肖子。”他姨夫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裏,有些傷感。
鄭宇眼眶有些潮,他依在床頭上閉著雙眼沉默。有些被他姨夫傳染了,鼻子酸酸的,何必要對我說這些。
鄭宇出聲“嗯”了一聲,表示明白。
他姨夫也是不舍的,這孩子是他從小到大看起來的,他什麼脾性自己最了解不過,表麵上什麼都不在乎,看起來心比誰都硬。到底是父母不在身邊這麼多年,一個小孩子的心能有多堅硬呢。
他坐到鄭宇床邊,對鄭宇說:“你是個男人,目光放的長遠一點,回去也是對自己好,以後再見到,不要讓我失望。”他單手握拳重重錘了錘鄭宇的胸膛。
鄭宇能聽見胸膛裏咚咚的回音,他不應該是頭腦裏一片混沌,好像心髒裏有什麼不停息的挖鑿著,我的心不是應該早就空了,怎麼還是會覺得疼痛。
鄭宇不想理會這些,留下來或是回去,不舍得還是不甘心,都不重要。反正在這裏跟回去也沒什麼差別,他跟他姨夫又沒有血緣關係,他姨媽更是整天對他不冷不熱的。一起生活了八年又算什麼,他們已經有了自己的新生命,更需要為數不多的疼愛,自己在這裏待著也沒意思。反正都是多餘。
他早就應該明白,時間和距離是世間最烈的毒藥,它連親情都能抹殺,還有什麼是能夠經得過它的摧殘和考驗,最傷人不過人情冷暖,最療傷的莫過飲鴆止渴。今天他所在乎的,傷懷的,也許明天就可以風輕雲淡。
鄭宇一夜沒睡,他躺在床上,其實自己也沒有什麼要整理的,衣物到了那邊就會換了,書本這麼多也拿不走,還有什麼是真正屬於自己的呢?在這邊的哥們到是挺舍不得的,尤其是梁子,不知道他會是什麼反應,應該會暴跳如雷吧。
他抓起手邊的車鑰匙,出了房門,一路呼嘯而過,四點鍾的時候整個城市冷清的厲害,路燈下的昏黃和遠處天空的黑色相應的竟然也不覺得違合,好像有很多年天空中沒有星星了,竟然有寫想念。
鄭宇行駛在靜謐的公路上,往鬧市區開了一段時間,已經有早起出攤的小販和掃馬路的清潔工人了。鄭宇把車停下,倚在座位上點了支煙,漫不經心的抽著,掃馬路的聲音悉悉唰唰的,在這個時候顯得格外突兀,他們大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佝僂著背,揮舞著使勁的掃著。鄭宇平常這個時候,還在被窩裏,在自己的或是別人的,他還沒有親身經曆過下層人的辛勞,現在他也隻是有些感觸而已,感觸上天的造物弄人,有的人可以揮霍無度,而有的隻能在淩晨起來就辛苦的忙碌。
這個大少爺現在還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他也自有他自己的憂愁,讓他煩擾的快要窒息,他跟突然想起來似的,降下了車窗,煙霧一股腦的湧了出去,淩晨還帶著冷意的濕氣湧了進來,讓他冷的汗毛倒起。跟自虐似的在寒冷裏呆了兩個小時,外麵已經是車水馬龍,整個城市開始蘇醒,人潮開始洶湧起來。
有交警過來開罰單,但是看見軍牌之後,隻是催促鄭宇快點開走,就離開了。
鄭宇在外麵的飯館裏隨便吃了一點,中途有他姨夫打的電話,他看了一眼就掛了。難道他還會跑了不成,鄭宇自嘲的笑。
回去之後,鄭澤成一副正襟危坐的的樣子坐在沙發上:“去哪了?”
“沒去哪,隨便轉轉。“鄭宇自顧的倒了一杯水坐在另一邊,打開電視無聊的換台,滿屏都是早間新聞,沒意思的把遙控器放在一邊。
過了好一會他爺爺才又開口:“昨天你姨夫都跟你說了吧?”
鄭宇等著他繼續。
“你爸爸打了好幾次電話,你都不肯回來,這次我是專門來接你回去的。”
鄭澤成看鄭宇還是沒什麼反應,現在他已經摸不透這個孩子心裏在想什麼了,從昨天見麵就是一副淡淡的表情。他覺得鄭宇心裏肯定是怨恨的,可是他表現的這麼平靜,一點沒有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活潑和朝氣,甚至對於這件事始終不言不語。
鄭澤成有些坐不住,他接著說:“以前是爺爺對你關心不夠,現在是你上高中的年紀了,家裏想你好好的度過這個重要時期,省實驗那邊已經打好招呼了,班主任是你媽的老同學,生活和學習上的事情你都不用擔心,跟我回去吧。”
其實鄭澤成現在處於這麼高得位置,還能夠以這樣低順的語氣對他的孫子說話已經讓他難為了。
鄭宇並沒有覺得這樣有什麼受寵若驚的,他說:“我回去之後不想住在家裏,其他的事你們也盡量不要管,我會有自己的安排。”完全是命令式的語氣。
鄭澤成有些惱火,他壓住火氣,語氣有些沉:“好,你可以住在學校裏,但是你父母現在是你法律上的監護人,不能不管。”
鄭宇也沒有嗆聲:“這是你答應的,要算數。”然後就起身去了自己的房間。
鄭澤成坐在沙發上喘氣,有一種自己的東西脫離掌控卻隻能看他越來越遠的無力感,這種感覺叫他不甘,但是又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