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故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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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淳熙怎麼也想不明白,為甚那夜裏來的人是董蓮淑,卻不是魏瑤。自己為甚都不曾確認她的身份後再行事,為甚對她的柔順沒有存半分的懷疑……
想來想去,最終將這些就歸結在了一點上:在那樣心情蕩漾的時刻,還哪裏會想那麼多。現在想來,真真是後悔極了。
墨淳熙一連幾天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眼瞅著墨董兩家的婚期將至,他一個頭兩個大。
恰在這時,傳來魏瑤出嫁的消息。
墨淳熙是從碎言的丫頭那裏聽得這個消息的,他手上端著的茶盞掉在了地上,立刻便化作了一片碎渣,就像他懷裏惴惴的揣著的期念。
他不敢相信,這些都是怎麼一回子事情。待他愣愣地回到裏屋裏坐下,瞅著滿桌的瓷碗晃的刺眼,便一股腦的撲下了桌子,那些個瓷碗便叮叮當當的碎了一地。
也不知愣愣的坐了多久,忽然間,他衝出了院門,奔著大門而去。可就在離著大門還有十來步的時候,隻聽得耳邊一聲嗬斥,立即便有幾個力士抓住了他的手臂,另一些搶先一步關上了大門。
“今個是她魏九娘出嫁的日子,看樣子你便是知道了這個消息。罷了,也省的我去知會你一聲,”墨寨主走到墨淳熙的跟前,墨淳熙的眼裏恨恨地看著他,他一個揚手,“啪”的一聲,一個巴掌響亮地落在了墨淳熙的臉頰上,“你現下要知道,你是這大寨寨主的伢仔,並不是甚麼流氓市井!先生平日裏教的你那些個文禮,你可都忘幹淨了麼?!這鬧別個嫁娶婚禮的事情,莫說是他娶婆娘的是中寨的中堂家,便是一介寨民,你也是想都不要想!給我安生的呆著吧!這大門,你是一步都不許邁出去!否則,看我不打爛了你的頭!”
“那不是他的婆娘!是他搶得我的!是我先遇上的!”墨淳熙有些不甘地嚷道。
“他何曾搶了你的?你的婆娘是董家小姐董蓮淑!你莫要忘了!再過幾日,我便上門與董家議論著,早些把這婚事給辦了,讓你做事也知道個輕重些!”墨寨主堅定地說完,轉身欲走,隻聽得身後墨淳熙使盡全力掙脫了兩個力士,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骨頭與地板接觸的聲響,在空曠的門庭裏回蕩,讓人聽著就覺得疼得慌。墨寨主停下了腳步,不敢相信地轉身看他,卻聽得墨淳熙說道:“阿爹!長這麼大,我並沒有求過你什麼,也不曾下跪求過任何人。今個我便向你跪下,求求阿爹能讓我走出這個門……董蓮淑……是我對不起她。但是,我對她並不是喜歡,那次把刀和耳環送給她,也不曾有著要娶她過門的意思……”
“那時送出去,你為何不說?我都已經當著那麼多人的麵許下了話,讓她等著做大寨少夫人。現如今若反悔,你讓人家妹伢可再怎麼嫁出去?”
“我管不了那許多,我隻曉得,我並不喜歡她,不想跟她過一輩子……我……我可以幫她找個好人家……若是董淑蓮嫁不出去,這……這也要怨我甚麼?”
“混賬東西!”墨寨主打斷他的話,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墨淳熙,氣的渾身直直的顫抖起來,“這話是誰教你的?!”
一旁的管家上來捶了捶墨寨主的後背,有些責備的看著墨淳熙道:“少主你便少說幾句話吧。當家的這些日子身子不大舒坦,前兒巫醫剛來瞧過,說是小病,也不打緊,隻是要好生的靜養著,不宜動氣。若是一動氣,五內鬱結,到時怕是要落下大病呢!”
可這些不痛不癢的話,管家平日裏說得倒多了,墨淳熙也沒聽進耳裏去,直直的看著墨寨主回道:“這話是我娘教我的!”
顯然,這句話在墨寨主的心上狠狠的敲了一記,頓時愣在了那裏,可墨淳熙的話並沒有停住,像報複一般的像任何想阻止自己的人開炮:“我娘在臨走的時候把我叫到跟前。阿爹,你知道她說了什麼嗎?她說她恨你!因為你不喜歡她,卻把她娶進了門,讓她一輩子守著自己個兒的影子!我不想做第二個你,也不想讓董蓮淑做第二個我娘!是,若是我走出了這個門,便是丟了你的臉麵,可是,臉麵就那麼重要嗎?重要到要犧牲自個兒和旁個的一輩子?我娘走的時候,你甚至連看她都沒有,我就在她身邊,可她望著那個門口,直到漸漸閉上眼也沒等來你。你禍害了我娘,難道還不夠嗎?還要來拉扯著我的一輩子才算?阿爹,你怎麼能就這麼自私!”
墨寨主看著墨淳熙奪眶而出的淚水,怔愣的一個站立不穩便要向後倒去,幸著身旁的管家扶了一把。他漸漸地閉上眼,有些無奈的閉上眼,對著那些個力士揮了揮手,有氣無力的說道:“罷了吧,讓他出去……讓他出去吧……”
墨淳熙興奮的起身,一個箭步便奔出了門去。
墨寨主閉著眼,嘴角卻泛出一絲的微笑,在管家的攙扶下慢慢地轉身,向自己屋內走去。不大會兒,他覺著喉嚨有些不舒服,猛地一咳嗽,吐出一口血痰,整個人便癱軟了下去。
那頭,墨淳熙趕到時,隻收獲了一地的蒼涼。迎親的隊伍早就已經上了路,估算著此時已經過了金雲河,到了中寨的地界,追,是再也來不及的事情了。
這時,墨家中堂的管家氣喘籲籲地找到有些失魂落魄的他,對他說道:“哎喲~少主你快點兒的回去吧!當家的現下怕是狀況特別不好,你得會去看著些!”
“我不回去!回去作甚?現下怕是後悔了,把我叫回去,怕我惹著事情,然後再把我關起來?”墨淳熙想想便有些惱了,若不是他阻攔著,拖了那些個時辰,恐怕他追上花轎還能來得及,想想又加了句,“莫說他是病了,便是死了,也不要來煩惱我!”
管家知他是說著氣話,隻歎息一聲,回去便回說:“少主沒追著花轎,心情正煩悶著。我告訴他當家的正病著,他二話不說便急著要回來。可我想著,他現下回來怕也是要有一番鬧騰呢,便讓他在外頭歇下了,待他什麼時候知道錯了,頭腦也明白了些,我再讓他回來,給當家的賠罪。”
墨寨主也知道墨淳熙的性子,心下也知道管家這些話是安慰著他說的,直咳嗽了幾聲便複又麵朝床內躺下了,過了一會兒便又咳了幾聲……就這樣,斷斷續續地咳嗽了一天一夜,端上來的藥雖有眾人勸著,也不曾動過。管家差人勸著墨淳熙回來,可他仍在氣頭上,越勸反倒越不肯回來了。
卻在這時,有人到門庭上,指著墨家的門楣罵將起來,說是甚麼“花心少主戲玩妹伢”。管家笑臉走出門去,將那人迎進來,方才了解事情。
原來三月以前,墨家在慶賀墨寨主壽辰時,雇傭了周邊一些人家的妹伢打打下手。墨淳熙那是滿心滿念的都是魏瑤魏九娘,看到了個長相酷似的,便與她一番雲雨,後來方知她是個寨南守寡的。兩個各取所需,妹伢後來也不曾尋來,便也就沒放在心上。哪知,那妹伢竟然懷上了身孕。前些日子還好,隻這三個月一過,身形也再難掩藏起來。一個嫠婦有了身孕,這讓夫家感覺奇恥大辱,便對她不斷逼問。知曉了對方是墨淳熙之後,便一徑的找上了門來。
管家知道茲事體大,也不敢有所隱瞞,便一邊著人去尋墨淳熙回來,一邊想著如何婉言向墨寨主講說。哪知,雖是已經極盡委婉,但墨寨主仍舊是眼前一黑的暈了過去。再醒來時,手上便已經顫抖,口中不斷的念叨著:“作孽啊……這是要作孽啊……原是我做錯了什麼……向我索債來了……”
可墨淳熙終究還是沒有回來,仍舊是墨寨主做主,將那個寡婦暫領進了墨家的門,並向這寡婦的夫家賠了不少的歉意和禮金,更放言會嚴厲管教墨家不孝子,這件事情才大概算過了去。
兩個月的光景,墨淳熙整個人都少見蹤跡,整天兒的見頭不見尾。偶爾回來一趟,睡一會兒便又出去了。管家碰見過他一次,勸他去看看當家的,他也隻是冷哼一聲道:“這一套用的可算還少麼?今次我可不會巴巴的去看他!”說的聲兒很大,雖是在裏屋,墨寨主便也聽得了這話,心上更是難受起來。朦朧間似看到了往日的光景,眼前正站著墨淳熙他娘,服從的眉眼,溫順的性子,每當自個兒生毛病,她定會守在床側。而他呢?一旦病好便又拂袖而去。
兩個月來,自個兒臥病,惟一的伢仔卻不曾來瞧過一次,像個仇人一般,墨寨主想及此,長長地歎息一聲,不禁又嘔心地咳了起來,似要將心肝都咳出來一般。
心裏卻又想到,年輕的時候,不懂得把心兒拿出來,待到成了孤身寡人臥病在榻,卻生生地要似把這心肝咳將出來,這可不是一報還一報麼?這便是我前兒欠下的,也該到了還的時刻。我的帳便也就罷了,可墨淳熙的,各人有各命,他自己去還吧……
如此想著,墨寨主心裏的那塊石頭似落了地,心上也輕靈了許多。隻這心上擔子一卸下,身上的痛楚便襲了上來。於是,這原本不大的病,便一天天的拖成了大病,待墨淳熙回心覺著有什麼不對時,墨寨主已然不能下地,也不能言語了。看那架勢,身子似乎是真的垮了下去。巫醫過來看了,隻是搖搖頭說:“當家這是連日來的急火攻心,加之前些日子五內鬱結,以及長時的心緒不暢,最終落下的這個病。這病治起來,說難也難,說易也易,隻是莫再讓他受什麼刺激,靜心養氣一段時間,興許還能下地、言語。若是再動什麼大氣,便是華佗在世,恐怕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
墨淳熙聽著這個話,望著自個阿爹,不過心裏不禁有些懊悔,自個不該跟阿爹置氣。轉念一想,卻把這份懊悔化作了隱隱的恨意,加在了齊恒天的頭上。若不是他搶了自個兒的彎月刀,若不是他搶了自個兒中意的人,這之後的事情便不會有!阿爹也不至於落得這個境地!
對!齊恒天!你害我到如此,我墨淳熙也絕不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