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男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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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姨……男……男妾是什麼?”燈下,淑姨拿著細針給破舊的衣裳打上補丁,我看著她,突然想到今天船工們的話,故而開口問道。
“你可是哪裏聽來的混賬話?”淑姨也不抬頭,繼續著手中的穿針引線。
“今天和大墨哥、二墨哥說話玩鬧的時候,那些個船工們說的。說是大墨哥要娶我回去當男妾,他爹也曾有過的。”
淑姨聽著這個話,卻嗤的一聲笑了,“難得你聽旁人的話那麼小心,句句都聽了進去。我平日裏跟你說了幾籮筐子的話,你都當耳邊風了。可知,你心裏早就有了你墨大哥哥了。”
“淑姨,你莫要隨著那些船工們一起玩笑我,我這裏可是跟你說著正事兒呢!”我撅著嘴哼了一聲。
“好好好~”淑姨放下手裏的針線活,定睛看著我,“這男妾,原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這大寨、中寨裏,卻也不稀奇。不光當下這墨寨主有,往上數幾輩,也鮮有沒有的。就是尋常人家,也是有娶個男妾過門的。但隻一樣,娶了媳婦的,就不得再娶男妾過門;娶了男妾的,也不許為了一己私情,置家門香火於不顧,其後也必然是要娶正室媳婦的。而且,作了妾的男子,是不能去媳婦的,也不能走出家院門半步。這是祖上的規矩。想來,那些個男妾也都怪可憐的,大好年紀,落得深居庭院。這後半生,恐怕連一個寡婦都活得不如。”
“既是這個樣子,那為甚還是有人願做這男妾?”我心中不解。
“這是他們的想法,我一個女流,怎麼能夠知道?”她笑著看我,拿起剪刀,剪了剪長了的燈芯,“許是為了情吧。”
“情?那是什麼東西?”
“情這個東西,我也不是很清楚。隻知道,有些人為了它,可以連命都不要,有些人為了它,可以忍受千夫所指……”
“所以,這些人為了這個‘情’字,自然可以甘願忍受後半生的寂寞?”我打斷她的話,卻沿著她的話繼續說了下去。
我抬頭看她時,卻看到她先是一愣,然後溫柔地笑笑,手輕輕的撫弄著我的頭發,歎息一聲。然後,撿起放在腿上的針線,又開始了燈下的忙碌,沒再說話。
我拿下脖子上掛著的雲玉,將它放在燈前仔細地看著。昏黃的燈光照在玉上,將它更添了幾分溫潤。
“這卻又是在哪裏得來的好玉?怕是你墨大哥哥了送的吧?”淑姨一瞥眼,看到我手裏的玉,笑著信嘴說道。
“今天那些個船工,正是看到這塊玉,才說大墨哥要去我做他的男妾去。”
於是,我便把這塊玉的來曆,以及那些船工們的葷話說與了淑姨聽。原本以為她會氣惱,再不濟,也會讓我把這塊玉石退給墨大哥,然後告訴我,這麼貴重的禮物咱受不起。這樣,我也能借這樣個名頭,把這塊如同燙手的山芋一樣的東西還過他去,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
哪知,淑姨聽完了,噗的一聲笑了起來,“我當是個什麼事兒呢,今晚打回來那一刻,你就悶悶不樂、心事重重的樣子,我還當你受了涼不舒服呢,原來是為著這個事情。我可告訴你,這麼些年了,我可沒聽誰說過,你墨大哥哥還有這麼塊寶貝的石頭。這話,定然是那些個船工們,看你小伢仔可樂,那這些話來逗著你玩兒呢!那些個死了不怕割舌頭的,說的話你都信?”
我看她笑成了這個樣子,心裏也惱起來,“若真有這麼回事情呢?你可是真的忍心……”讓我做他的男妾麼!後麵的話,我可紅著臉,再也說不出口。
“好!文伢子!你聽淑姨跟你說,一來,這玉雖然漂亮的緊,但我並不信還有這個話。二來,若是你不信淑姨的話,趕明兒我便找來翠嫂,讓她來跟你說說,到底是不是有這麼塊玉,到底有沒有這麼個說法,讓你也好放下這片心來。可是隻一件,可不能直接向著你墨大哥哥那邊兒說話,要是沒有這麼回事兒,這份情你可虧了大發,以後可要怎麼見人家呢。而且,人家送你這塊玉的時候,說的已經非常明了,是給你驅病的。金雲大神在上,這定是算不得假的。你這麼一說話去驗證,可就辜負了人家的心意了。”
見我憋著臉不說話,淑姨卻笑得更深了,繼續說道:“我原本以為,你與你墨大哥哥一直相處得很好,卻沒想到,人家隻送了你這麼個玉,你又聽了些閑話,便要與人作切割。知道的,以為你是羞了,那些不知道的,卻以為你是個忘恩負義的。再說,我看你墨大哥哥,無論長相、身段,還是品行、門第,想嫁他的姑娘怕是已經踩破了他家的門檻兒。現下人家送你這麼個定情的物件兒,你不但不高興,反倒跟我板著這副嘴臉,可是要那些姑娘們恨你麼!依我看,若是他中意你,你倒是入了他的門也好,模樣、形象倒都是般配的一對兒……哎~我這話可還沒有說完,你都作甚的猴急巴紮的跑出去?”
聽淑姨要拿著這臊人的事兒嘀咕,我識趣的衝出門檻。躺在河邊的大石上,耳邊沒有了煩人的言語,眼中也印上了滿天的星辰,風吹,不散。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我隻知道,遠處中寨倒映在水麵上的燈光,都熄得如同天上的星辰,隻剩下星星點點的還亮著。
我拿起手中的玉。群星閃爍的夜空為背景,它的那份白色,更顯的純粹起來。再加上耳邊那緩緩飄來的歌聲,我的心似乎有那麼一絲的難過。
是的,心在難過,那種突然抽搐的感覺,從未有過。
如果,大墨哥真的像船工們說的那樣,他希望娶我過門,做他的男妾,我該怎麼辦?心裏擔憂起來。
不會吧,我隻拿他做最親的哥哥,他也是一樣的,原是我多心了而已。我回想起與他相處時,他的每一個表情,心裏更加肯定起來。
可是,連二墨哥都看出來了,大墨哥待我比待他都好,這若不是想讓我做他的男妾,卻又怎麼解釋呢?我的心裏又是一個翻轉。
他不也當著我們的麵說了麼,我和二墨哥到底不一樣,身段也虛弱些,他更加照顧著我,原本也是應當的。況且,墨段那混小子說的話,怎麼見就可信了?可曾還記得,他在學堂裏是怎麼說他哥哥的壞處,我真的見了大墨哥,可不是吃了一驚麼?
……
心裏兩個聲音在交纏著,卻怎麼也無法靜下來,我煩躁的坐起來,踢了踢腳下的水。
河麵上的一陣風,帶來了對麵的歌聲。又是每晚必在那裏唱歌的小夥,他總是準時的出現,不管是刮風還是下雨。
真真的難為了他,也不知道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在這裏唱了這麼些日子的歌。難道那家的姑娘還沒有動心麼?這麼些日子,恐怕石頭做的心兒,也要給唱化了。卻白白送了我這麼些日子的好夢。
想及此,心裏的那份煩躁漸漸地消逝了,化作了一陣清風,吹皺了麵前的一片河水。
我雖然聽不懂他唱的是什麼,可是那個音節,卻讓我感覺到,似乎,他將要和遠行的意中人見麵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聽了他這麼長時間的歌,我似乎對他的情感,有了透徹的認識。
就好像,我們本來就認識,又或者,他,從來並沒有離開過我。
真為他高興呢,我想。
若是有一個人,能像他一樣為我唱這麼長時間的歌,我恐怕早就投降了。即使,那個人,是大墨哥吧。
想到這裏,我側耳聽了聽,心裏緊張了好一會兒,然後心裏的一塊石頭兒落了地。
幸好,這個聲音絕對的不是。聲音裏帶著些微的憨氣,倒有些像洋呢。
也不是他罷……都走了這麼些日子,臉麵兒都沒有再露過……怎麼可能呢……
忽然想及,若是洋出現在了我的麵前,他輕輕的挽住我的手,然後讓我做他的男妾,我又該怎麼辦呢?
這個念頭在腦海裏出現的時候,我倒沒有了先前的那份猶豫和彷徨。
我會答應他!
為什麼呢?為什麼,我會決斷的答應洋,卻對大墨哥猶豫、彷徨……
我就這麼細細的想,卻終究沒找到原因。我想跑進屋,揪著淑姨問個明白。
可是,若我的這份意思被淑姨知道了,告訴了洋。洋若知道我存著這份心思,從今往後再不願見我,我可該怎麼辦呢?他現下已經沒了蹤影,莫不是已經知道了什麼……難道,每日的早晨,他都是醒著的麼?!
心慌、無措、恐懼接連襲擊我的心……
可最終,它們,都化作一聲輕不可聞的歎息,好像連我自己都不曾聽到。
我重新躺在了大石上,望著滿天的星辰,我舉起手,輕輕地連起那些閃爍的點,然後細細的描著。就像,以前在那個人身邊醒來的時候,描著他的濃眉那樣。
洋,我想你了。
我現在也才知道,什麼,是思念的味道。
很苦,也很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