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在五樓，宋文昊知道自己得先到新班主任那裏報到，然後才能得到一個座位兒，才能開始在這個新班的學習。
    “老師，我來報道。”宋文昊每次跟生人講話都會臉紅，然後將自己的準讀信遞給老師。
    “哦。”一手接過宋文昊的證明，一麵打量著宋文昊。今天的宋文昊，穿著白色的T恤，銀灰色的七分褲，幹淨的白網鞋，手裏提著書包，拘謹地站在一側，等待著老師的問話。
    “嗯，宋文昊。咦？你這不是達線了麼？”田老師好奇地問道。
    宋文昊看著眼前這位矮矮胖胖的中年老師，沒有回話，吱唔了一聲便開始咳嗽起來，“他一定很能抽煙”宋文昊心裏這麼想著，“比爸爸身上的味兒還嗆。”
    “哪個老師把你弄過來的？”田老師繼續問道。
    “郭老師。”宋文昊本來想把那位幫助自己的老師的行政職務也講出來的，但終於還是沒有講出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叮鈴鈴——”
    “文萌跟你原來都是文（2）班的吧，你坐到他後麵。快去吧，上課了。”聽到上課鈴聲，田老師打住了繼續問下去的心思。
    “謝謝老師。”說罷，宋文昊準備轉身離去，看到旁邊一個麵熟的女生在用一種略帶驚訝的目光看著自己。他一點沒停留，向辦公室外走去。“他還在這裏幹什麼？不是已經考到人大了麼？那種眼神，是在看自己的笑話吧？真不該這個時候來。算了，反正也不怎麼熟，不就是再努力一年麼？唔，新班級會怎麼樣呢？原來還有一個之前的同學呢，幸會。”這麼想著，宋文昊已經推開了這一屆文(2)班的門，教室裏擠得滿滿都是人，沸聲不止，卻隨著自己的進入，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宋文昊看到文萌後麵果然有一個空座位，便徑直走過去了。
    這時候，安靜下來的教室又開始沸騰了，終究是因為老師還沒到。
    “怎麼又來一個複習生啊？”
    “老爺天啊，這是第幾個了？”
    “張易，別說了，老伴兒在後門兒瞅哩!”
    。。。。。。
    宋文昊雖然對這些話早有心理準備，可是真正聽到時，還是臉紅到了耳根子，心裏麵也是酸酸的，但又有什麼辦法呢？這是必須麵對的事實。一邊想著，一邊艱難地繞過兩個同學，準備坐下收拾書包。這時，前排坐著的文萌轉了過來，一手拍著宋文昊的文具盒，一邊說：
    “嘿，你怎地也來複習了？”
    宋文昊先是苦笑了一下，才說：“考得不好唄。”
    “怎麼這會兒才來，我上午就來了。”
    “嗯。”其實就算原來是同學，宋文昊跟文萌也不是很熟，話也不多，但置於這樣一個環境中，又似乎是難兄難弟了。
    文萌見宋文昊不怎麼說話，就轉過身去了。宋文昊收拾好東西後，等著上課的老師來。好久之後，問了旁邊同學這節課上什麼，她告訴他，沒課，自習。於是，宋文昊拿出了先前買的幾本課本，這屆是課改第一批，用的新課本。不過，似乎與旁邊幾位同學桌子上擺著的書不一致呢，又不好意思再跟她講話，就隻好問文萌了。畢竟，老同學好講話一點。
    宋文昊捅了捅文萌的後背，文萌就轉過身來了。
    “現在老師們在講什麼啊？”宋文昊沒看著文萌，低著腦袋問的。
    “講課啊，還沒課本呢，真是沒意思。”文萌的話裏帶著對新班級新老師的不滿，看到宋文昊手裏的書，便順手拿過去看了。
    “那怎麼辦，教材完全不一樣。我買了幾本，根本買不齊。”宋文昊聽他這麼一說，顯得特別無助。
    “怎麼？不行再去買，肯定有。我媽給我借了一套，她有個學生不念啦。”文萌一邊翻著那本書，一邊又說，“老天說了，這本書沒用。”
    “。。。。。。”宋文昊沒講什麼，他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本來那麼富有的大腦卻變得遲鈍了。
    “實在是沒意思啊，我就先買了兩本高考真題做著，主要是英語，你知道我高考英語作文多少分？”文萌把手裏的書合上，看著宋文昊，一臉憤憤的樣子說。
    宋文昊搖頭，表示不知道。
    “6分！老爺天啊！”文萌的眉毛都要豎起來了。
    “呃，不是吧，那麼低？”宋文昊驚訝地看著文萌。
    “你看啊，後頭我一共得了12分，改錯題對了6個，作文肯定就是6分了吧。”文萌很認真的解釋著。
    “好吧，那你這一年可得好好補習英語了。”
    “叮鈴鈴——”
    下課了，文萌又跟宋文昊講了幾句話便轉過身去了。過了一會兒，文萌叫宋文昊去廁所，宋文昊搖頭，文萌便一個人去了。
    這個時候，宋文昊開始觀察這個班。人真多，作為的排列也很奇怪，中間居然是五個人一排的。果然是文科班，女生好多。但宋文昊從來都不去關注哪個女生長得漂亮與否。他之前也聽說過這個班，在猜測這個班的尖子生有哪些，是哪幾個，跟自己比怎麼樣，看看這個班的風氣怎麼樣，同學的整體水平怎麼樣。。。。。。
    “嘿，叫你好幾聲了，宋文昊？”
    文萌拍了下宋文昊的肩膀，宋文昊才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看來自己又發呆了。
    “想甚哩？”
    “嗯——，沒什麼了。”
    “哦。”
    下午自習時間有兩個小時，很快過去了。宋文昊完全不想去學校的食堂吃飯，也根本就不想吃東西，但還是走回家去了。這一年，媽媽不會過來陪讀了，要自己一個人生活了，也好，都方便。
    桌子上有零食，宋文昊吃了半個香蕉，喝了半瓶酸奶，翻開手機，有爸爸的短信：
    “寶兒，文（2）就文（2）吧，是金子在哪裏都會發光的。”
    “謝謝老爸，我會努力的，一會兒要去上完自習了。”宋文昊這麼想了也這麼回複的，他希望有人牽掛，卻不希望被管製著，即使是父母。
    爸爸沒有再回複，宋文昊關了手機拿去充電，喝了半杯水，便去上晚自習了。
    晚上是曆史和語文自習，各一個小時。
    曆史老師一臉笑容和善的樣子，給宋文昊很好的感覺。誰知那老師一講話，便嚇到了宋文昊，嗓門還真大，洪亮如牛，怎麼叫楊老師呢？還好，不是凶巴巴的老師就好。
    原來曆史已經開始一輪複習了，隻是自己沒有複習資料，宋文昊猛然意識到，如果自己沒有資料的話，豈不是要落下很多了？
    心裏麵空空的，有點慌張。
    接下來是語文自習。傳說中的年級主任刁老師：濃眉大眼，精幹小平頭，胖胖的臉卻沒有肥肥的肚子。講著一口方言味道極重的普通話，嚴厲而又可愛。但是他講話就是不怎麼讓人喜歡聽，諷刺味兒很重，滿身都是文人的酸臭氣，宋文昊從心裏麵排斥這個老師。
    “複習的同學上講台來一下，做個登記。”陰陽怪氣地說了這麼一句。
    複習的五位同學在講台上站定之後，刁老師接著又說：“你們這麼寫，姓名，高考總分，語文分數，客觀多少分，主觀多少分，寫清楚嘍。”
    宋文昊看著刁老師臉上的嚴肅中分明寫滿了鄙夷，在看看下麵幾十張注視著講台上的好奇的目光，無不流露著厭惡與嘲笑。不禁想起，魯迅筆下，那些看電影的留日中國學生，心裏麵好一陣悲哀。
    寫完之後，宋文昊發現，雖然自己的分數是最高的，但就語文分數來看，自己是最低的。
    終於熬到放學了，原來並不是隻有宋文昊一個人急於離開教室。宋文昊收拾好書包，便提著書包離開了教室。
    二十二點鍾的街道，本該是十分寂靜的，隻因多了一所學校，便依舊如白晝般喧囂。漸漸離開校園，宋文昊走陰暗的人行道的內側，不想碰到班裏的新同學，也不想碰到文萌，隻想一個人享受這黑暗，這寧靜。心中怎麼都放不下已經發上了的事情，怎麼可以隻有那麼低的分數，還是接受不了，還是會幻想自己應該有著一個相當不低的高考分數才對。
    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就像這條街上的路燈，毫無感情地釋放著，不知道其中會不會有一盞是專屬於宋文昊的。
    回到家裏，吃了剩下的半個香蕉，喝了剩下的半瓶酸奶，躺在床上。這一切都是摸黑進行的，宋文昊根本不想開燈，他覺得，黑夜更有安全感。
    還能隱隱約約聽見遙遠外麵的嘈雜聲，還有貓貓狗狗的叫聲，樓上傳來的不幹淨的聲音，耳邊是手表發出的“滴答滴答”的聲音，宋文昊就這樣慢慢，慢慢地，睡著了……
    “嘿嘿，新班級，哼哼……”宋文昊從小都講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