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章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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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競夕是在傍晚十分走進無妄樓的,在堂內掛牌對曲的紫菊看到他,便差人前去通知汐漣。競夕被紫菊差的人帶到了汐漣的房外,剛巧敖麒從裏麵出來,胸前濕漉漉的一大片。汐漣跟在敖麒後麵,原本順長的頭發略有些蓬亂,晶紅色的眼睛更是紅的如同滴了血,兩片薄唇微腫,這嬌滴滴的神態似乎是剛剛與人巫山雲雨了一番。說不出心中的感覺競夕隻覺得血脈一時間都逆行了一般,他不由得麵色冷了下來,不同往日的打了個躬身。
“竹公子,敖樓主,在下還隻是剛巧路過,希望沒有打擾到兩位的雅興了。”
敖麒一愣,道:“雅興?”他回頭看看汐漣又看看自己,忽然反應過來似的把汐漣猛的往競夕懷裏一推,一個箭步直接衝到樓下,一邊跑還一邊喊,“冤枉啊,救命啊!!我的清白啊!!小楚兒,我錯了……饒命啊!!”競夕納悶的看著逃命的敖麒,耳機忽然擦過一道冷氣,他忙轉身躲開,隻見一個白衣人影執著一把黑色長劍追著敖麒,殺氣騰騰的樣子活像以血為食的修羅。
“競夕……”汐漣扯了扯競夕的袖子,他才回過神來。之前還狂傲驕縱的模樣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楚楚可憐的臨池水仙。低垂的眸子裏晶瑩剔透的淚珠兒轉著圈兒,競夕有些不忍心了,捧起小臉印上一吻,寬慰道:“別哭別哭,好了……我不生氣了。好麼?”
修長的臉蛋搖了又搖,汐漣從懷裏拿出那塊琉璃扇墜,輕輕的,緩緩的,擱在了競夕手心裏。
以前從來沒有注意過,上麵那兩個大大的鍾離二字,是被一個容字包含在內的。適才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拿出來仔仔細細看,才看清楚,這琉璃墜子的原主姓名。那久遠的往事,競夕竟然從來不曾提起,樓主也不曾查出。可也是巧,偏偏叫她自己發現了。
“競夕,複姓鍾離,原西城大戶鍾離子熙之子。昊元二年八月十五,鍾離家遭歹人襲擊,滿門被屠,長子鍾離競容不知所蹤,次子鍾離競夕因離家在外逃過此劫。”手覆上門閂,拉上。對著在屋內站著的人,竟然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淡淡的話語出口,平靜的掀不起一絲波瀾,卻像鋒芒畢露的針尖,針針紮在了人的心口上。競夕攤開的手握緊了,攥死了,十指摳進掌心,掐的出血。汐漣癡癡望著他,羞愧、歉疚、傷心、痛苦、哀戚絞成一團,全部鎖進那雙水盈盈的眸子裏。競夕避開汐漣的目光,背過身去。
“你是如何知道這些的?”他問。
汐漣輕輕一笑,反問道:“我又如何能不知道?”她頓了頓,又問,“你知道南江蘇家麼?”
競夕道:“蘇家?那個在江湖上被稱作柳葉彎刀蘇天男的蘇家?”
汐漣點頭。
“我本家姓蘇,我爹,就是那個被稱作柳葉彎刀的蘇天男。江湖上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南江蘇家的赫赫大名,可誰又會想到,那個在他們眼睛裏是剛正不阿疾惡如仇的正人君子,背地裏卻幹著肮髒卑鄙令人惡心的勾當!”汐漣的身子一顫,雙手扶住胸口猛咳起來。競夕想去扶她,可是卻伸不出去手。汐漣咳嗽了一陣,自嘲的笑,又繼續說。
“你不知道吧,我是被我爹用三千兩銀子,賣進這樓內的。我娘原來是他的婢女,他一次酒後亂性,強暴了她,我娘懷了我,他才勉為其難的收了我娘做小妾。我成了府裏唯一的一個二小姐,受盡了欺辱。原本我想著總有一天嫁出蘇家就好了,可是我沒想到在我十六歲那年,那個畜生,那個被我叫做爹的畜生,居然把我給強暴了!!!”
競夕驚住了。汐漣跌坐在地上,淚水像小河一樣淌過臉頰。
“你……你……”競夕吃驚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琉璃墜子從手心掉了出去,滾在地上叮當做響。
“嗬,我又為何告訴你這些?因為那個畜生,那個禽獸不如的畜生,他玩膩了女人又玩男人,他表麵上是正人君子,背地裏卻擄掠了一大堆漂亮的小孩供他狎玩。他在院子裏修了地牢,把孩子關在裏麵當牲畜一樣對待,他在路上碰見好看的,就派人殺了他全家,然後把人擄回來供他尋歡作樂。那年的八月十五,我親眼見他擄了一個少年回來,他把那個少年關在地牢裏使勁折磨,我聽著那孩子的哭喊聲,嗚咽聲,痛的幾乎沒辦法呼吸。等他玩夠了,出來了,我才敢偷偷跑進去。那孩子渾身都是血,渾身都是被那畜生咬出來的傷痕。我帶來藥給他吃,幫他洗身子,一看到他的下身,後麵都已經被捅爛了……”
幾乎是卡著喉嚨才說出來的話,已經叫競夕不能再聽的下去。牙關咬的咯咯作響,他都能聽見全身血脈逆流的聲響。
“我帶著他逃跑,可是卻被我爹的侍衛發現了,我拚了命的掙紮,卻無濟於事。我爹把我扔進了地牢裏放了一百條狼狗追著我咬,他就被吊起來看著我。誰知道……誰知道我死命的逃,死命的逃,到最後卻發現那孩子自己……咬舌自盡了……”汐漣站起來,哭腫了的眼睛看著競夕。“那孩子叫鍾離競容,我爹見他死了,叫人把狗牽了出去。我被咬的渾身是傷,也快斷了氣。他就叫人把那孩子扔到了野地裏,把我吊了起來,掛在庭院的柱子上。我娘不忍心見我受苦,哀求他放過我。我爹就把我娘活活折磨死,還叫人剝了她的皮,割了她的肉,然後把骨頭拆下來熬成湯喂我喝。我昏死過去,他把我扔到外頭喂野狗,剛巧樓主路過,花了三千兩銀子,將我買進了無妄樓。”
語畢,汐漣不再做聲,她從旁邊的架子上取下來一個錦盒,打開。一柄沒有刀鞘的匕首安靜躺在盒子內,似乎等待著眼前的人拿起它。汐漣把盒子推到競夕麵前,又解開了衣服扣子,露出胸膛。隻用白色的錦鯉絲絹肚兜裹著的胸脯,若在平時定是勾魂攝魄的誘人之處,但是此時卻有著萬般無奈和悲戚。競夕認出盒子裏的匕首,正是幼年時兄長競容貼身佩戴之物。而汐漣這樣,似乎是讓他用這匕首,一解他的家仇。
見此物競夕憤怒的直衝過去摁在匕首上將它拿起想捅進眼前人的胸膛之中,然而當他再次看到汐漣那張臉時,他猶豫了……
長長歎了一口氣,競夕合上蓋子,伸手拉起了汐漣的衣服。對上汐漣驚愕的目光,競夕微微笑了笑。抬手拂去人臉上的淚水,覆上人的紅唇。
一番唇舌糾纏,競夕柔聲道:“我素是知道你定是受了苦,才會這般抉擇。上輩子的仇恨,又何必牽扯到我們這一輩?”
汐漣道:“可是競夕……是我爹殺了你全家,我……”
競夕堵住她的口,道:“你說他是畜生,你不也是恨他麼?”
汐漣一窒,歎了口氣。
競夕攬人入懷,在眉心印下一吻,道:“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家的事?我可不記得我曾對你說過。”
汐漣輕笑:“這江湖上,沒有什麼事情我不知道的。不說是你的家事我知道,包括閻羅殿的事情,我也知道分毫。這也沒什麼難的不是?隻需要動點小手腕,怎麼著就能查的到了不是?”
競夕刮著人鼻子,笑道:“你還真是妖精。古靈精怪,沒什麼做不到。”
汐漣神色暗了,她手搭上競夕胸口,道:“我就有一件事情做不到。”
競夕笑,拉住人手輕輕一啄。“你還能有事情做不到?”
“我可以得到天底下任何男人的心,我唯獨得不到你的真心。這難道不是一件我做不到的事情麼?”
競夕怔了怔,低頭。他是想說一些什麼貼心的體己話給汐漣聽,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說不出口。或許那些體己話,在汐漣看來已經是家常便飯了。他就算是想說,汐漣也未必能真的就信。競夕摟緊了懷裏的人,盡可能的,讓自己習慣這懷裏溫香軟玉的嬌軀。那黑色的大殿太過冰冷,冷的他,幾乎要忘記了……
突然,一根羽箭直直疾射而出,釘住了汐漣的長裙。兩人大驚,競夕剛摟住人退後一步,汐漣從懷抱裏掙脫出來反手一甩,指尖拔出三根鋼針朝羽箭襲來的方向射去。這速度快的幾乎隻是一瞬間的事情。還沒等兩人鬆口氣,不知道又從哪裏出現的四五個黑衣人持著明晃晃的長劍朝汐漣砍殺過來,其中一個衝到了競夕跟前,卻又錯手去殺汐漣,汐漣一見黑衣人朝競夕殺去,心下一急,也不管迎麵撲來的黑衣人,轉身去救競夕,眼看著本來是當麵砍來的劍就要砍在背上,汐漣回防來不及,又左右夾攻腹背受敵,隻見這一瞬,競夕奔了出去,那長劍紮進競夕的後背,鮮血四濺。
“競,競夕!!!!!!!”
門哐的一聲被踹開,聽到樓上有打鬥聲的敖麒帶著墨蘭、紅梅、紫菊及一大隊人馬齊刷刷的衝了進來。黑衣人一見不妙,嗖的一下全部逃走。紅梅剛想追,紫菊拉住了。
汐漣手忙腳亂的扯下自己的衣服替競夕按住傷口止血,可是血就是一直在流,在淌。競夕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汐漣想把那把劍拔出來可是又不敢碰,急得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眼淚不斷往下掉。她緊緊握住競夕的手,哭著,求著,哀求他不要死,不要死,可是看著競夕漸漸虛弱的樣子,感覺到他斷斷續續的呼吸,汐漣的心像跌進了深淵穀底,又像是被人拋在了半空,起起落落之間,留不下半點可以呼吸的餘地。
敖麒見狀,立刻叫人找來大夫將競夕背走救治,汐漣又跪又求的也要跟著一起去,墨蘭抱住了她。
“半個月,半個月我會還你一個活蹦亂跳的競夕。朔月,你好生看著她。”敖麒說完,離開了。墨蘭點點頭,懷裏哭的幾乎背過氣去的汐漣,已經被她點了穴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