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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4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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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寒雨漏,晨光斜射入屋內,零零碎碎鋪設到床前,帶著一絲絲雨後的清甜。
    朦朦朧朧連眼睛還未睜開,洛肇瑾便伸出手去,卻是摟了一把空氣。
    睡意頃刻消散,洛肇瑾翻身而起,身邊哪裏還有那人的影子。他匆忙的抓起地上的衣物草草穿好,抓了掛於牆上的佩劍,步至門口卻又停了下來。
    不可言喻的感情在胸口徘徊,最後沁入肺腑,隻有狠心剜了那心髒才能感受不到這份寂寞吧。那人還是走了,更有可能是落荒而逃。
    為何如此?這般厭惡自己卻偏偏又來招惹自己?
    莫鈡情,你還是以前那般冷淡。不……本就對他無情之人,又有什麼熱情好分享給他?這場情事也不過是黃粱一夢……
    他……他便是念著洛肇軒到了這般肝腸寸斷的地步,即使吞下春藥也要從自己這個替代品這裏尋到一點點慰藉麼?!
    紛雜淩亂的思緒攪得洛肇瑾頭痛欲裂,那人的呻/吟恍惚就在耳畔,誰來告訴他,到底什麼才是真實什麼才是虛假?
    月白的下擺上已是泥汙斑斑,莫鈡情一臉癡纏的望著那方不過方寸的墳頭,屈膝跪下。
    指腹滑過粗糙的墓碑,那墓碑上無姓無名無輩無份,倒也是合了洛肇軒的身份。
    洛肇軒,莫國的宰相,他那讓人神魂顛倒姿容,永遠沉眠在了莫國邊疆。如此,也不過是一副皮囊……
    沉溺在回憶裏的麵龐猶如這三月新開的桃花,動人清麗,眼中的含情脈脈,是除了洛肇軒之外誰也享受不了的特殊待遇。但是,何時起,這份獨一無二的情感變了味道……
    對於莫鈡情而言,自己的感情似乎成了那發了黴的饅頭,就是連野狗都會嫌棄。而昨天,他的感情徹徹底底的變得一文不值了。
    臉上浮現起痛苦的神色,莫鈡情不再隱藏,那苦楚蔓延到嘴角,勾勒著唇瓣冷冽的味道。就連苦笑也做不到了啊……活了一世,愛了一人,怎會落到如此下場……
    他自懂事起看明白的不是父皇的重視與母親的疼愛,他看明白的是母後如何用陰謀暗算了一個還未滿十六的新晉妃子。多諷刺,那個每日都會抱著他的母後,竟也是這般歹毒心腸之人。
    漸漸的,他也看透了,要在這宮裏活著,一切都與身不由己這四字脫不了關係,你若保護不了自己,誰來保護你?
    直到……自己的母親死於自己的麵前,他唯一的弱點,也永遠消失了。所以,變得很強,強到隻要他想,便能將這皇宮翻天覆地。但是他不屑,不屑坐上眾人捧在心頭的寶座,不屑做那日理萬機千古流芳的皇帝。
    直到那人,如流水一般文雅的少年,優雅的步入他的世界,將他那顆又冷又硬的心浸泡的潮濕,也是更加的軟弱。
    起初,也是不屑的吧……
    莫鈡情輕笑,是啊,起初,以為那溫潤如玉的少年隻是打著師父的幌子接近自己以達到牟利的目的而已呢……不過,那人的性子太過於溫吞,即便是對他惡言相向,他也一笑了之。
    這樣的一個洛肇軒,這樣一個風姿綽約的洛肇軒,太難不讓人心動,何況……那時的他就好比找到了人生之中的第一件玩具,表麵上看著毫不在乎,心底卻隻想把那人搶來,永遠捆綁在自己的身邊,恨不得那人隻對著自己笑。
    莫鈡情嫉妒,嫉妒洛肇瑾,因為是兄長洛肇瑾就可以這麼毫不顧忌的撲到那人懷裏撒嬌嘛?!而偏偏,偏偏自己礙著皇子的身份,成年後便再也不能與那人親近分毫。
    那人送他的生辰禮物,被他摔得粉碎,惡毒的說著,“你休想從我這裏得到一分好處。”
    寒風暴雪那人因護著他得了風寒,卻被他趕出門外,挨著病痛在門外苦苦求了一個時辰,最後終是體力不支昏迷了過去。
    這事以後那人再沒搭理他,甚至遞了折子給父皇,說要……回去娶親,做那逍遙的丞相公子……
    怎麼可以!洛肇軒怎能娶妻生子!那他置自己於何地,到底置自己於何地!
    他已經厭煩透了洛肇瑾,而當時一想到洛肇軒要娶妻,他唯一的念頭便隻有廢了洛肇軒的武功,就算癱瘓也罷,隻要那人完完全全屬於自己,他不介意那人是不是能走能跳。
    莫鈡情知道自己癡迷的快要瘋狂,但這份癡迷他永遠沒法說出口。他的自尊不允許他說,他自小的教養不允許他說。
    有時他甚至病態的想象著,是不是將那人殺了,屍體冰藏在偏僻的山洞才是最完美的方法。畢竟,隻有這樣他才能不用忍受世俗的目光,也永遠不用怕看到洛肇軒像吃了蒼蠅一般惡心的表情。畢竟當初是自己毫不留情的拒絕了他,他甚至害怕從洛肇軒的眼中看見恨意。
    這份偏執持續了將近兩年,敵軍犯境,他受命被大皇子所迫不得不應戰。
    朝中上下除了年老癡呆的皇帝誰人看不出這是大皇子下的一個套,一個就等著他往裏跳的在明顯不過的陷阱。但是無人幫他,他得罪了太多人,況且他也不在乎。
    日積月累的思念化為孤獨空虛,他想著,在戰場上解脫,也不失為他的人生劃上了一個完美的句點,也就是在那時,他無意救了錦璿國的司徒舜一命。
    可一月過後,洛肇軒來了。一身長衫,一把折扇,在黃沙漫漫中,那人俊秀高雅,堪比謫仙。
    “鈡情,這戰隻準贏。”
    “鈡情,你不能死,我也不會讓你死,你是莫國的皇子,是未來的帝王。而我,隻臣服帝王膝下。”
    “鈡情,你應知道,生於帝王,懷璧其罪……”
    “你今日將話說明白,洛肇軒,我莫鈡情不是拖三拉四的性子。”
    望著那人閃躲的眼眸,莫鈡情不會知道,此刻他的yu望,他的念想,毫不保留的破腔而出。他以為洛肇軒已經知道了自己那異樣的心思,心下打算著若這人挖苦與他,就一刀捅下,棄了兵符,帶這人浪跡天涯。
    山河破碎,又與他有何幹?這錦繡山河可有博他欣然一笑?
    那人躊躇半響,卻是抬眼正視著他,字字清晰的說道:“二殿下這幾年如此對待我自是恨透了我齷齪的感情。”
    莫鈡情微怔,細細思量,這幾年來對他的確不好,但是……齷齪?從何說起……
    “到了今天,我也不再隱瞞。我……我洛肇軒,仰慕殿下數年從未變心,但礙於身份,也未曾有過半點逾矩。若殿下實在……”說著,這人已是紅了眼眶,“我知曉我的感情驚世駭俗,也配不上殿下,但我隻求殿下,活著。”
    他說,他隻求自己,活著……是啊,要活著,死了還能聽到這番話語?
    毫無經驗的親吻,莫鈡情扯著那人的衣襟,而那人片刻的愣神後已經牢牢的將莫鈡情擁入懷中。
    這個懷抱,他肖想了多久,如今終於得到。
    雖然莫鈡情早已經過情事,也知道洛肇軒去過青樓等地,但他還是略略驚詫與對方靈活熟練的調情手法,心裏便也燃起妒火。
    隻要一想到這個在外人麵前永遠隻會冷著一張臉的丞相也如此溫柔地撫摸別的女性或是男性,他便克製不住的嫉妒,心裏的不安感也慢慢膨脹。
    雌伏於他是自己心甘情願的,被撕裂一般的疼痛若是能換來洛肇瑾的永生不忘,那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莫鈡情右手溫柔的撫摸著那方土墳,左手抓緊衣襟,佝僂腰背,斷斷續續的咳嗽著,恍若蒼老了十歲。
    他還未懂得如何去愛便遇上了注定一生的人,死心塌地至死不渝,但即使如此,這感情在時間消磨下也是淡了散了。的確,他習慣殘忍的傷害自己,就像個孩子一般渴望得到別人的關愛,對洛肇軒如此,對洛肇瑾又何嚐不是。
    他不可否認,他愛上了洛肇瑾,他對洛肇軒的弟弟動了心,他如今有何臉麵乞求洛肇軒的寬恕……
    彷徨,驚懼,不可置信,他逃避著,在曾經海枯石爛的承諾下,如今這份扭曲的愛情變得肮髒腐爛,他能從哪裏得到勇氣來承認這份愛呢?
    他原本想將這變成帶進棺材裏的秘密,可他是莫鈡情,莫國的二殿下,唯我獨尊的二皇子,他怎能甘心,怎能做那默默無聞的幕後者,怎能任憑那少得可憐的感情與自己失之交臂?過去的他不能,如今的他依舊不能。
    風明明柔軟如那人細密的發絲,但給洛肇瑾的感覺卻如同是抽在臉上的鞭子。
    他眼睜睜的看著莫鈡情頹喪的跪在墳前,彎曲的脊背顯示著他此刻有多麼絕望。
    咳嗽一聲接連一聲,馬蹄聲由遠及近傳來,而莫鈡情似乎一點也沒聽見,忽而咯咯笑了出來,狀若瘋癲。
    洛肇瑾想給他一個擁抱,想說什麼都過去了,騙了他這麼久,繼續騙下去也許是最好的辦法。但他突然感覺心力交瘁,頭腦一片空白的站在原地,而對麵騎著黑馬的男子似乎也有所感應一般不再靠近,隻是遠遠的看著。
    他們到此時才醒悟,莫鈡情的世界,絕情的沒有給他們留下一絲縫隙,除了那個早已化作白骨的男人,誰也未曾走進去過。那道牆築得太高,那座城的主人寧可獨享高處不勝寒的孤獨也不會屈了身份汲取一份來自他們的關懷。
    直到現在,洛肇瑾還是想著莫鈡情的驕傲,莫鈡情的堅強,莫鈡情的不可一世。他了解莫鈡情許多許多甚至比了解自身還多,但他永遠不會去想為何莫鈡情如此高高在上,仿佛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莫鈡情生來就處於別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位置。
    他看見那人顫抖的唇邊溢出一絲鮮血,咳嗽的越來越激烈,一聲沉悶一聲沙啞,合著洛肇瑾自己的心跳,直震得肝腸寸斷。
    莫鈡情未皺一下眉頭,隻是閉著雙眼,隻有那震顫的睫毛透露了平靜表麵下波濤洶湧的感情。
    “此生,是我負你。我不能再欺騙自己……子臻,我好像分不清我是愛你還是愛他……”莫鈡情微微歎著氣,“我知道,你是你他是他,但是變了……你知道嗎?他越來越像你了……我……我想我愛上他了……”
    洛肇瑾渾身一震,百般滋味湧上心頭,一時間卻也分不清是苦是甜是喜是憂。
    “是不是覺得我很髒……恩?什麼?你以為我是把他當成了你才愛他?”莫鈡情俯身在那墳上,就像擁抱著愛人。“不是的……我很清楚,我沒瘋……子臻,他是你的弟弟,你的弟弟啊……我真是禽獸不如……”
    “你會怪我的吧……我把我的身子給了他,那個傻小子,哈哈……恐怕這輩子都忘不了我了。”
    “惡心也好,厭惡也罷……我不就是要這樣一個結果麼。我愛的人,便隻能愛我,你是,他也是。咳咳……我不是真的愛他?有何關係……你們要來招惹我,總得付出代價。”
    洛肇瑾不知自己當下的神態如何,他隻是看見那黑馬上的男人,高大的身軀在開得如此絢爛熱鬧的桃花中,卻無比寂寥。
    寒光閃過隻是眨眼的事情,刀尖沒入心口的瞬間,莫鈡情睜開了眼。
    那雙眼流光溢彩,眼底卻始終凝著化不開的寒冰,隻一眼,便沉淪。
    莫鈡情的嘴邊一處越來越多的血液,滴落到墳上滲進泥土。
    他到死都是笑著的,淺淺的弧度,不羈的笑容。他回去了,回到了莫國,回到了洛肇軒的身邊,挽回了一份“純潔無暇”的愛情。
    花瓣自顧自脫離枝頭飛蛾撲火般展露一瞬的妖豔,敷了胭脂般的山頭粉紅一片,夢幻而又甜蜜。
    隻有兩個人知道,這場幾近完美的夢境下是如何的支離破碎。
    三日後,司徒舜大醉而歸,遣散後宮所有嬪妃,空留後位,孤獨終生。
    莫鈡情的墳無碑,隻緊緊挨著另一方土墳,訴說著下世的不離不棄。
    而那人……
    三年後,清明,錦璿國皇帝如同以往前往邊疆。
    命眾人留在山外,司徒舜一人沿著曲徑小陌入山。分花拂柳,眼前的竹屋漸漸清晰,那兩方土墳挨在一處,如同相互依靠的一對戀人。
    腳步放得極輕,卻在看到樹下男子的身影時頓在原地。
    那人正是洛肇瑾。
    三年的時光,洛肇瑾幾乎無甚變化,英氣逼人的臉龐,精瘦挺拔的身軀。隻是那眉間似乎隱隱續著抹憂鬱,如何也消散不去了。
    洛肇瑾喝著酒,仰頭猛灌了半壇子,毫不吝嗇的將剩下半壇澆在墳前。不聽他的胡言亂語,別人自然都當他一表人才,隻是他此時嘴裏念念有詞,大著舌頭,話語不清。
    “莫鈡情……你夠狠,看我如此,你很得意是不是?”
    “我恨,我恨!我活得如此,你卻與他在地下逍遙!我恨啊……可是怎麼辦?”洛肇瑾又灌了一口,酒水順著喉嚨流進衣領,“怎麼才好……要怎樣才忘了你……”
    “我忘不了啊……你怎麼能如此狠毒,就是死前,也不肯放過我……”
    “鈡情……我愛你,愛你,真的愛你……鈡情……求求你,放過我吧……”
    莫鈡情早已失身與洛肇軒,這點司徒舜心知肚明,也就隻有一個洛肇瑾還被蒙在鼓裏,而司徒舜卻也不想點破。
    一個年近三十的男人哽咽著哭泣,即使是司徒舜,也不禁眼角有些泛酸。莫鈡情走後,這人……世界裏也隻剩下了一個莫鈡情,也有點……瘋了……
    轉身,司徒舜瞥見那躲在竹門後錦衣華服的男子,一愣,隨即回過神來。
    這人與自己平起平坐,正是莫國的皇帝,莫鈡情的大哥,莫沉跡。
    回身掩了自己的身影,司徒舜輕歎一聲,千回百轉。
    沒有一人告訴莫鈡情,洛肇軒是因為家族而犧牲了愛情。沒有一個人對莫鈡情坦白,洛肇軒的接近與愛戀都走的步步精妙,或許後來是真的愛了,但這並不能消除起初帶著功利性的欺騙。莫鈡情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是因為無法忍受人生中不潔的汙點,可他未曾想到自己拚了命守護的東西,內裏早已爛得空了。
    真是可憐又好笑……莫鈡情死了,可這莫國皇家的恩怨又要到幾時才能罷休呢……
    今生今世,入局之人豈又能從容出局?可惜了一場煙花雨,卻是落在了這癲狂的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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