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久違的稱呼，水琰玥神色微微恍惚了一瞬，他甚至忽略了“軒轅弈”那三個他最敏感的字眼，不自覺的問：“為何？”
    幻月琉靜靜的看著天邊雲卷雲舒，輕輕眯眼：“你這一生太過順遂，沒有經曆大起大落的波折，身居高位，又有我庇護，想要的東西觸手可得，不需花費太多代價，過於優渥的生活造就了你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性子，你像一團烈焰，執著的追求自己喜歡的東西，可也因此，毀了你的一生！”
    說到最後一句，幻月琉加重了語氣，水琰玥尚還沉浸在幻月琉一開始的誇讚之中，被最後一句說的一個激靈，立時不服氣的咬牙：“毀在何處？”
    幻月琉瞥了他一眼，卻是沒有理會，繼續道：“你順遂的過了半輩子，雖是靈力高強，然，沒有經過大起大落的挫折，心境太過單薄，稍有誘惑就會經受不住，加之你本性狂妄，太過自視甚高，喜歡的就一定要得到，執念成魔，中了魔鮫的誘惑猶不自知，事後不但推卸責任，還固執己見不思悔改，如此沒有擔當之人怎能擔得起統領鮫人族的希望？小琰，你太讓我失望了。”
    水琰玥身子一顫，血色的眸子裏露出一絲不甘的凶光，他咬了咬唇，終是狠狠的垂下頭：“即便如此，那軒轅弈弑父殺兄之名天下皆知，連至親都可隨意殺戮，一看就是狼子野心之人，你和他在一起，遲早會被他背叛拋棄！”
    幻月琉唇角浮起一絲笑意，“這世上有些人，是不能因一件事而妄下斷論的。軒轅弈弑父，是為母報仇，殺兄，是為己報仇，不弑父，對不起生他養他的母親，不殺兄，對不起他風雨飄零的皇子生涯，他不是不重情，因一人而滅天下，太過重情，以至於無情。”
    水琰玥冷哼一聲，手臂撐在地上向幻月琉的方向爬行了幾步，口中道：“說的好聽，還不是一樣的狠毒。”
    幻月琉似是沒有察覺到水琰玥的動作，依舊自顧自的微笑道：“你隻知他弑父殺兄，又可知他待他母妃的情義？得他真情相待之人，怕是一輩子都要身在福中了。”
    水琰玥皺了下眉，他盯著幻月琉定定看了好一會，緩緩搖頭：“你變了。”
    “我是變了。”幻月琉輕輕動了動魚尾，避開水琰玥試探性的觸摸，幽紫色的鳳眸漾著一層迷離的水色光暈，他稍稍偏頭看了眼水琰玥，神色竟是前所未有的溫柔，“讓我變了的那個人，還是一個被我從小寵到大的孩子。”
    水琰玥咬緊嘴唇，不語。
    幻月琉又轉過了頭，不再看他，淡淡道：“比起一隻生在神壇的九天鳳凰，還是泥潭裏出來的荊棘更適合我，至少荊棘會懂得用刺來保護它的花朵，而鳳凰，隻會仗著身份高傲的睥睨世間罷了。”
    水琰玥的臉色終於變了，他忽而一個用力，仗著幻月琉沒有防備，整個身體瞬間撲到對方身上，雙手用力的圈住幻月琉的胸膛，血紅著一雙眸子，他幾乎是嘶聲力竭的喊出了口：“為什麼！我不夠好嗎？我知道你喜歡強者，我拚了命的練習靈力成為鮫人族第一將軍；我知道你喜歡四處遊蕩，我把宮廷的事物收拾的妥妥帖帖，隻盼你能誇我兩句；你喜歡我妹妹，我親自將她送入你後宮，你喜歡用鞭子，我拔了鱗片為你做了赤龍鞭，你喜歡鯊魚皮，我拚了命的四處獵殺，不惜落了個弑殺的名頭為你尋得白鯊皮，為了見你一麵，那天牢那麼黑我都堅持下來了，你都不知道，那裏有多黑，沒有水，沒有藥，什麼都沒有，我的血一直在流，一直在流，我就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生命快走到盡頭，可是為了你，我都堅持下來了……我都這麼強了，強到連閻王都不肯收我，你還要我怎樣！你還要我怎樣！？”
    “滴答”一聲，一顆晶瑩剔透的淚水從水琰玥下巴滑落，還沒落到地上，已經變作了一顆血紅色的鮫珠，他粗重的喘息著，居高臨下看著那雙始終漠然的紫色鳳眸，突然便像失了力氣般癱軟了下來，嘶啞著聲音喃喃自語：“我隻是想要你，想要你隻屬於我一個人的……為什麼這麼困難？為什麼……”
    幻月琉輕輕閉了閉眼睛，掩住了眼中複雜的神色，他伸出手，一絲一毫，堅定不移的將身上的人推了開來，看著水琰玥眼中逐漸泛起的絕望，咬了咬牙，終於一狠心，魚尾一擺，將他拍下了水中。
    “因為你是水琰玥。”幻月琉緩緩的說，“你是背叛了我的水琰玥，你是將我二十多年的信任毀於一旦的水琰玥，你是分裂了鮫人族，自立為王的罪人水琰玥。”
    幻月琉仰起頭深吸一口氣，歎息著搖頭：“奪位之仇，背叛之恨，分裂之罪，水琰玥啊水琰玥，你叫我如何能原諒得了你？”頓了頓，他好似想起了什麼，又苦澀一笑：“真正的小琰，早已死在了你背叛之前的那一夜。”
    真正的小琰，早已死在了你背叛之前的那一夜……
    死在了你背叛之前的那一夜……
    那一夜……
    那一夜！
    絕情的聲音在半空中回響著，魔音繞耳，嫋嫋不絕。水琰玥慢慢自水中浮起，頭低垂著，看不清神情，口中“嗬嗬”的冷笑著，長長的血色發絲散漫的垂下，落滿了整個上半身，瘋狂絕望的氣息在他身周肆無忌憚的蔓延著，像是一頭被激怒的雄獅戰前的醞釀。
    笑聲倏然一停，他慢慢的抬起頭，血色的眸子再無一絲波瀾，平靜無波的看著岸上的鮫人，一字一頓，說的狠絕，用力：
    “幻月琉，你是我的，就算隻是一具屍體，你也隻會屬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