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不甘心查施琅憶曾經
    這是一處長亭，坐落在十裏蓮池正中央，簾紗輕搖。
    桌案前擺放著一套黑底白雕的黑玉茶具，雕的是記憶中的一對情侶，前世的查施琅和蘇淺。
    查施琅，或者說當今皇帝商無惑，架著二郎腿毫無形象的伏趴在石桌上撥弄著，兩個相擁的戀人就這樣慢慢的轉了一圈又一圈。
    其實，査施琅也是帶著記憶轉生，比蘇淺雪更早的來到這個大陸——霍克斯大陸，作為弗蘭王國——三大強國之一——唯一的皇子。
    不要說什麼幸運之類的，前任皇帝之所以隻有那麼一個兒子，完全是他自己無能的原因，任自己的後宮被其兄弟上庸王和商平王一手掌控，知天命之際還沒有子嗣承位他也不急，就在內外施壓要立皇太弟還是皇太兄時，來自民間武家女楊氏素女帶子進宮。
    可想而知，在沒有後援、丈夫不可靠、叔伯虎視眈眈的情況下，楊氏母子麵臨何種困境。
    就是這樣的絕境，商無惑攜天之勢，最終君臨天下，威服四儀，重掌幾乎被廢如今麵目全非的七情齋，監察群臣民情。
    通往皇位的路是一條沒頂的血路，這樣曆經殺戮最終登頂的男人，你說他善良？
    如今的商無惑早已不是査施琅，可是他始終在心底深處給他曾經的最愛留了一份誰也不能沾染的清靜之地。
    畢竟……査施琅也是商無惑。
    而査施琅愛蘇淺如命。
    査施琅也不是好人，好人能當上最大娛樂場所不夜城的老板？
    不夜城……一個提供吃喝嫖賭毒的娛樂場所或者說銷魂窟。
    與眾不同的是，査施琅還有那麼一點良知。
    因為他從來不曾強迫任何人，在他的場子裏很有人身安全保障，就是毒他也不曾參與，就隻是給癮君子提供專門的場所而已，至於毒品，隻能他們自己帶來。
    他逍遙自在，活的很是灑脫，自然就有人看不慣。
    道上混的，哪裏容得你一人瀟灑。
    於是，就有了蘇淺的驚鴻出場。
    蘇淺，一個不染一絲煙火氣的精靈，或者精致人偶？
    總是旁觀人間百態、紅塵萬象。
    不經意間，俘獲了査施琅。
    俘獲了査施琅？
    彼時，縱是一眼入劫，査施琅也實實在在的去查了蘇淺的資料。
    心疼是唯一的感覺。
    他憐他年少失怙經曆坎坷遇人不淑，他痛他無父無母無親無朋關閉心門，他愛他孤影憑吊寂寞入懷。
    愛戀一詞，已不能表達査施琅對蘇淺的心。
    可蘇淺不哭不笑無動於衷。
    直到便衣暗探與特警裏應外合包圍不夜城，査施琅才明白，原來他的淺寶身體裏還埋有最先進的監視竊聽器，是曾與淺寶朝夕相處的那個便衣做的。
    一切發生的都很突然。
    突然之間人潮湧動，無視包圍往外湧，偏偏每個人似乎都很痛恨査施琅似的都給了他一拐子，然後就是突然的大火。
    火光衝天而起，映紅了半邊天。
    査施琅知道，這是有人故意做的局，就等著他入局，不然他身邊的保鏢不至於一個都趕不到。
    在火光中，他緊緊抱著蘇淺，這是他的淺寶，這世上唯一不能丟的珍寶。
    他靜靜的看著外圍那些所謂的正義維護者，清楚的知道，他們不會來救自己，他們隻會額手稱慶他的死亡，然後他就看到一個人逆著人潮要往火龍綿延似的大火中衝，是他，那個便衣暗探啊。
    査施琅收回視線，靜靜的看著蘇淺。
    如果，是他先遇見淺寶多好。
    “淺寶，許我一個會哭會笑的來世可好？”他語音極盡溫柔，小心翼翼的撫摸著蘇淺的額發，直視蘇淺清晰透亮的雙眸。今生他晚了一步，晚了就是晚了，他不怨蘇淺心裏沒他。
    査施琅清晰的看到蘇淺眼裏一瞬間聚起的亮光，以及那淺淺的低頭。
    再有意識，誰知真換了人間，他不是査施琅，淺寶是否還是他的淺寶？
    這個問題的答案，在他這世初見時，就應該知曉的不是嗎？
    蘇淺雪，前世他手掌心的至寶，學會了哭和笑，還會羞和惱，可是中了千重相思，卻寧願找了個不甚相熟的小姑娘，也不與他妥協相認。
    去強？九五至尊的尊嚴不允許。
    放手？淺寶是査施琅的全部，商無惑怎麼甘心！
    怎麼甘心？！
    他走過人間煉獄，手刃過骨肉至親，寶座下更是壘成高山的白骨，卻不忍勉強蘇淺一點半分。
    他該怎麼辦？
    怎麼辦？
    手指點在蘇淺鼻尖，一點點的撥動茶杯。
    “你說，朕該拿你怎麼辦？”査施琅，不，現今的皇帝商無惑歎息道。
    “喲嗬，什麼時候尊貴的皇帝陛下也學那深閨中的怨婦一詠三歎，真真合該讓天下人都看看，多稀奇呐。”調侃或者挑釁的聲音傳來，隨即簾紗輕飄，飄進一襲玄衣，身形一旋，直麵當今聖上，衣擺如絮輕輕飄落。
    三兩步挨著石凳下坐，伸手就要給自己沏一杯茶，卻迎上了商無惑攻擊過來的手。
    於是這兩人就著那茶壺比劃開了拳腳。
    “我說你虧不虧心呐，本座替你辦事，你連一杯茶水都不招待？”打架不耽誤嘴仗，來人倒是兩不誤。
    “那一套墨玉的茶具送給你了。”
    “有什麼呀，看你寶貝的。”被格拿開，來人撇撇嘴，很是不甘願的停下手，隻能使用另一邊擺放著的茶具了，你說這老天爺也真不公平，這當今皇上都龍登九五了，竟然武功還高過自己，這讓天下人可都怎麼活啊。
    “我說，從我們相識，就光看你對著這茶具上的人物畫了，怎麼，看上了這畫中人了？”來人嘖嘖兩聲，有點幸災樂禍，“我可是聽過畫中仙的傳說，難不成你這個也是個仙，茶中畫仙？畫中茶仙？”
    “花七情！”商無惑警告的瞪了來人一眼。
    “嗨嗨嗨……做嘛呀。”花七情一邊迷醉的飲著茶一邊漫不經心的應著商無惑。
    “你信不信前世今生？”商無惑入迷的盯著被捧在手心中的茶杯上的一對戀人。
    “前世今生？咳……”花七情差點沒噴商無惑一身，驚訝的叫道，“你問一個殺手頭子信不信前世今生？”接著他一詠三歎道，“我最最尊貴的皇帝陛下呀，就算你想和你的仙人雙宿雙棲走火入魔了，可你也別拉扯著我呀，我可就是一普普通通的殺手一個啊。”
    他最最尊貴的皇帝陛下給了他幽幽的一個白眼。
    不寒而栗。
    花七情立即正襟危坐，看商無惑不說話，又斜著眼瞅瞅，竟然被無視了。
    還真走火入魔了不成？！
    就在花七情以為商無惑不會再說話，又要沒個正形時，商無惑幽幽開口了。
    “你可以把這看成朕的夢，一個不得圓滿遺憾的迷夢？”商無惑歎息一聲，他總是需要向某人傾訴一番的，他把淺寶放在心底二三十年，帶著他走過受人欺淩的幼年、走過血流成河的戰場、走過無硝煙的奪嫡路，最終踏上累累白骨堆成的龍座。
    “在夢中我或者說査施琅是不夜城的老板，他或者蘇淺是不夜城的頭名清倌，”商無惑溫柔的摸了摸蘇淺埋在査施琅懷中的臉，“査施琅戀上蘇淺，老板愛上清倌，一見鍾情成劫，蘇淺的另一個身份是別人安排進來的棋子，都說人生七苦，求不得為其中之最，其實我說，應該得到不曾得到偏偏在要得到時失去才是最折磨人心。”
    花七情好奇，怎麼就想著當青樓老板，難不成真是當皇帝太無聊，他就要打趣商無惑，不想商無惑側身，雙眸含戾。
    “蘇淺曾許査施琅一個會哭會笑的來生，如果……他們真的帶著記憶轉生，偏偏兩人又相遇過晚，蘇淺已因別人覺醒了七情八表，那査施琅該如何？”現如今夢醒，商無惑怎麼做？
    “這個……”幾乎本能的，花七情知曉，有可能商無惑說的是他自己，這天下有誰能說皇帝你該怎麼地怎麼地？又不是不要命的。
    話說，皇帝陛下這個段子，是真實的還是編的？
    如果是編的，哪裏又觸景生情發出那麼大的感慨？不，不可能是假的。
    自從他們相識，差不多十五年了，而那套雕有畫像的茶具他也看了十五年。
    十五年……
    皇帝陛下實在長情。
    隻是，沒見他愛皇後，不愛兒子，偏偏有個夢中情人！
    而且夢中情人被他發現了，夢中情人又有了戀人，戀人不是當今陛下商無惑。
    今日，京都有發生什麼大事嗎？
    蘇淺……蘇淺……雪？
    蘇淺雪。
    那日出現在皇宮中的少年……嗎？
    “哈哈……皇帝陛下這個問題可是問錯了人，你老人家也該知道，我這人呢，別看老爹給起了七情這麼個名字，實際上我這人一情不通。”花七情打哈哈，轉移話題同時試探，“不過前些時候，倒是在紅塵居見識了一個有意思的人，和雪醉墨在一起，似乎叫做蘇淺雪的，是個很有意思的少年人。”
    果然一提到蘇淺雪的名字，商無惑雙眸中閃過一抹流光，身姿不自覺的端正，身形前移，側耳傾聽。
    “給出了一個妙聯：寄寓客家，宿守寒窗空寂寞，實在很有意思，還清唱了一首《似是故人來》的歌。”
    果然就是蘇淺，商無惑幾乎都不知道該露出怎樣的笑容，越是確定，越是傷懷，是不是就越是夾在不甘與放手之間難以抉擇？
    “嗬，果然是有趣的人。”到最後也隻能發出這樣類似的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