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墮血白蓮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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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界隻知虛危山九幽穀有個”佛前妙醫”,真正能進穀求得醫治的卻極少。在那個所謂的盛名傳開之時,太多人入穀求醫,隻是多半被瘴氣毒害,甚至喪命。師九蓮無奈,立下逢九則救的規矩,並且隻醫治一人,這才遏止過江入山的病者。
    師九蓮不涉江湖,九幽穀不在紅塵,他隻是守著一個地方一個人罷了。
    天色已沉,沛水江上的潮聲隱約在耳,其實隔著虛危山黃石垣壁,那是九月的秋風在嘯。
    躺在屋頂聽風的人,也聽到屋下的動靜,離夜華不動,來人的氣息,她太熟悉了。
    央千錯旋即已躺在她旁邊。
    “那幫人走了?”雙手抬著頭就那麼枕著看天。
    央千錯將劍平放在身邊,翹著腿冷淡點頭:“你九哥給了解藥,這半日的苦頭該是讓他們知道九幽穀的不祥了,不走難道還等死?”
    “那個趙仲呢?”
    “在後屋外麵站著呢。”
    “你怎麼看?”她問的沒頭沒尾。
    “不怎麼看,受傷了,來求醫罷了。”央千錯麵色無波,如同說著一件極其尋常的事情,或許,真的隻是如此尋常。
    “他早就在這了,那姓趙的費盡心機攔下所有人進穀又是做給誰看?”離夜華坐起,看向竹居。
    “你想知道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直接問師九蓮不是更快?”
    “算了,你和他既已遇上,那後麵如何,便不是我的事情了。”她雙目觀天,神情難辨。
    “師九蓮可能不知道那個人的來曆才救治他,你也別多想了。”央千錯似沒在意她話中意思,反倒勸起她來,雖然,這男子很不會做安慰一類的事。央千錯側臉看了一眼女子,說:“你說過,他是你親人,如果放心不下,那就找他好好談談。”
    她搖頭:“不是所有人都如你央千錯這般直接幹脆,九哥有心結,他,未必肯說。”九哥啊,他隻是不想連累她。
    央千錯直起腰,看著依舊平躺的女子:“你離夜華卻是個直性子的不是嗎?是追究內情還是放任不管,你自己決定。”說完,跳下屋頂,回去休息。
    冷風拂麵,寂寂九幽,靜得讓人忘了時間的感知。人與人的交集,是不是上天早已安排,不論闊別多久相離多遠,不論開始是如何開始,歲月的步伐不停,冥冥中的牽絆就必會交織?
    看著深色中灰白的夜空,又想起遠方的人,不知他今夜可否安睡?
    曾經那道偉岸冷酷的玄影、殺伐果決的淩眉、不怒自威的強勢是她眼中最高的山。
    冰冷黑暗的玄湖、殘消凋零的雛蕊、虛弱無依的靈魂,因為一雙手一個懷抱才知道陽光是溫暖的,而他,是不滅的曙光,她的人間天涯。
    離夜華站起,足輕冷立,九幽穀的白蓮,比三年前又大了不止一片。
    望見一道白光立在蓮前,暗夜下,清冷的月色背影,如謫仙下凡,又好似,那迷蒙的白光帶著一片皎潔蓮塘飛升了這方天地,入了瓊蕖。
    “可惜今夜沒有月光,不然,雲掌門這風華絕代的身姿更是入仙入畫了。”女子說話間已經飛到白蓮塘畔,瞧著男子。
    雲未衍看她一眼,垂眸一笑。
    “這片蓮塘之上,原本是有座竹橋的。”離夜華一同看向麵前的玉色蓮花突然感慨而發。
    她也不等邊上的人說話,蹲身撫了一下倒垂的蓮瓣幽幽說著:“可惜三年前被我給毀了。”
    三年前,她怒氣而來,對那個溫和悲憫的人說了那麼傷人的話,問他原因,他什麼都不得解釋,默默受這全部指責,她當真是逼急了,恨極了,”此生不見”是她對他最殘忍的報複,而他那一刻的心,想必如那時候此地這座被她粉粹的竹橋一般,支離破敗,無聲說痛。
    “你如今來了,有沒有竹橋都見到了裏麵的人,那還有什麼過不去呢?”
    她聽進了這番話,望向說話的雲人,或許他說得沒錯。過去了,何必再去計較,當下才是最重要的。
    “雲未衍,你的那個師姐對你很重要?”她問。
    他點頭,毋庸懷疑。
    “好啊。我給你一個機會。”
    聞言,他看向她。
    此刻的女子退下方才那份幽深的眉目,恢複白日裏的爽麗“這樣,你我來場比試,你若贏,我就考慮救人。”
    “隻是考慮?”這人果然精明,知道她話中留了反悔的字眼。
    “若不肯,可是連”考慮”都免了……”她又故意刁難。
    “姑娘要比什麼?”他妥協了。
    “知道你指掌一劍,雲中三歎。指力、掌功、劍法……都不玩,醫術毒術則是欺負你,咱們比,輕功。”
    “白天姑娘一招”踏紗行浪”絕妙非凡,雲某已然見識。”
    “你不也過了這蓮塘?話說多就假了,你我還是腳底下見真章。”
    “請!”他不再客氣,一字允戰。
    一足輕跨,一手遊前,踏上屋簷借力而飛,矯若驚鴻,離夜華先他一步,在夜色下綻飛如舞,輕盈漫步,雲未衍一直在後,始終離差一步。
    一路沿虛危山內環而走,踏花蝶躚,迎風穿霧。
    雲未衍也不在隱藏實力,如今兩人並駕齊驅,不分先後。
    “雲掌門,前麵山南洞口,便分勝負。”說完離夜華極身一動,想甩他在後。
    終點在即,立定身形卻見閃電一瞬,白衣男子竟同時落地,這算什麼?平手?
    “你……”方要開口,對方一手擺在麵前,示意噤聲。
    啪……啪……
    自山洞傳出動靜,細聽分辨,是鞭子抽打的聲音,裏麵有人。
    兩人互看一眼,心中了然,他微一點頭,接著一同進洞。
    濕漉山洞,一路暗道,唯一看到的光線來自地道深處微小的火光,該是裏麵人所用。
    啪……啪……
    那聲音越走進越清晰,在雷催的鞭打聲中還可辯出人的悶哼聲,以及另一人的喘息聲。
    暗道的盡頭是一間石室,正是方才火把的源頭之處。洞室未關,所以聲音才能傳出,以二人輕功底子,氣息內斂,裏麵的人該是難發現。
    入眼的一幕,明亮的四壁白洞,中間跪著一個人,長發披散,肩背單薄,卻忍受著一鞭又一鞭的抽打,那個人,不是師九蓮又是誰?
    臉色蒼白,唇瓣抿緊,實在痛楚才自齒縫中泄出一聲悶哼。
    雲未衍也認出那人是師九蓮,料離夜華會情急動手,先一步手按在她肩頭,眼中是一份勸動和冷靜。
    夜華明白此刻現身不妥,按下焦慮,再看向那個施鞭的人,竟是個女的。
    一身縞素白袍,長發過腰,對著他們的一張右側臉白皙凝霜,除了兩瓣滋血的紅唇,一切肌膚都如雪般透白,眉目如霜,給人一種冰川凝晶的悸動。她極致的美,讓人不寒而栗,如果不是她手中握著長鞭在折磨人,如果她隻是靜靜站著不動,那麼所有看到她的人都會覺得她隻是冰川上的一尊雕塑,精致卻沒有情感,美得沒有氣息。
    看著這張美到攝人心魄的人臉,離夜華竟覺半分熟悉,如幻境般與另一張容顏重疊,記憶中,確有一個人,她的美貌足以動容天下所有男人和女人。
    不可能是她?
    師九蓮跪地承受著鞭子的抽打,猶如一朵墮進血泊中的白蓮,失去聖潔後隨時會虛化。
    下手的人,冷麵無情,不顧人倫,這番景象,當真是佛者懺罪,魔鬼懲戒。
    心中的憤恨在手心似要被捏碎,這個人是她的九哥,看著他這般忍辱,自己卻不敢出手,不是做不到,而是,她知九哥不願她插入,這一切,他心甘情願。
    “你應我一件事,我便救你師姐,如何?”出山洞,他們飛身回了雅居。
    “你想我救師九蓮?”雲未衍問。
    “對。”
    “那人是誰?”
    “她?哈,我不知道啊。她是誰?恐怕連她自己都不曾知道。”那麼惡毒的女人,真不知道還是不是人。
    “雲未衍,你知道什麼是絕望的幸福嗎?”
    他凝眸,看著她原本叛逆清嬈的瞳心此刻一片冷寂。
    他沒說話。
    他不知道。
    沉默多時後,雲未衍道:“剛才山洞之內,看得出師穀主是自願受罰,可見他們二人關係不一般,我們要救,他未必承你好意?”他說的是”我們”,這表示他同意她的要求了。
    “九哥受困在這份”絕望的幸福”裏太久了,他走不出來,我想拉他一把。”
    雲未衍沒說話,但離夜華從他眼中看出了,他是,答應了。
    “雖是交易,我還是要說聲謝。”
    “隻要不是無故傷人害命,而你亦答應救治師姐,雲某自然願意相助。”
    “這倒奇了,雲掌門身為一派之首,立足武林,難道還怕個死傷不成?”
    “江湖恩怨那是逼不得已,我求姑娘之事乃屬私事,如果因為師姐一命要付出其他無辜人命,那便是罪孽,失去了我救她的本意。”
    “罪孽?哈,世界上,若沒有那些罪孽,又哪來你們這些容不下罪孽的聖人。”而那個女人,她哪算無辜。
    雲未衍,對性命一視無二,隻是容不下罪孽?
    所以當年”迫不得已”造下血腥,滅他珺山嗎?
    “放心,我不是要殺那個女人,況且,也未必殺得了她。”
    “我想,你們中任何一人出事,都不是師穀主想見到的。”師九蓮在她心中的意義是不一樣的,而她之心性,在渡船相識之後便知道,她啊,重情卻不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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