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方小遊夢中聽到的那兩個字。這是方小遊夢中聽到的那個聲音。
    夢中的一切都真實地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將軍，你終於回來了。”女子滿目柔情，千年的等待化作此刻的一句話。
    方小遊感受著臉頰上手掌的冰涼，任憑女子的柔情傾灑在他的身上。他不知道女子所說的將軍是不是自己，他分明隻是一個才畢業的研究生，但他很清楚女子的柔情隻給他口中的將軍，而不是給他的。
    他竟然不太想承認這一點。
    “我，不是你的將軍。”方小遊撇過頭，麵色有點尷尬，“我叫方小遊。”
    “你怎麼會不是將軍？你分明與將軍長得一樣！莫不是將軍你不想與妾身相認？”女子一臉惶恐，臉色顯得更加蒼白，仿佛一隻白瓷瓶一般，讓人心生憐憫的同時，又不敢靠近她，生怕將她打破。
    “自將軍出師之日，妾身就日日在此彈奏，期盼著將軍能夠早日還朝，與妾身夫妻團聚，可是直到國破，直到家亡，直到江山易主，妾身都沒有等到將軍的消息。但是妾身記得將軍曾經說過，將軍總有一天會循著妾身的琴聲回來，所以妾身在苦等無果自縊之後，魂魄便附在了將軍為我親手做的十弦琴中，然後依舊日日彈琴，隻為等候將軍的歸來。”女子垂下眼眸，開始回憶起千年之前的事情，表情凝重，卻滿含對她口中的將軍的愛意，即便等待千年，這份愛也未曾變成癡怨，“妾身不知為何在前線，將軍的捷報頻頻，最後卻落的個前線失守，山河破碎的地步？又為何無人願意告訴妾身將軍身處何處？”
    “或許你說的將軍叛變了自己的國家，投靠敵軍，被人所不齒，所以沒人願意告訴你他的下落。”容蕭插嘴道。
    “不，不會的！將軍說過他就算戰死沙場也不會拋棄他自己的國家，更不會拋棄我！倘若他棄國家於不顧，那豈不是也辜負了對我的承諾！”女子否定的很堅定，眼神中對將軍的愛意也完全沒有動搖的意思。
    方小遊聽了女子的講述，總覺得這一幕幕太過熟悉，仿佛是自己親曆過一般。
    “再後來，將軍的弟妹發現了我的屍體和有我魂魄附著的十弦琴，她將我埋葬之後，又把十弦琴埋在了石亭前，也就是你們剛才挖掘的地方。十弦琴因為我魂魄的附著有了靈性，於是它的靈性就孕育出了泥土上的這多‘十弦花’，你們看，滑板的顏色和琴身的顏色多麼像啊。現在，十弦花沒有了琴的滋潤，不久之後恐怕就會枯萎，但是它的使命已經完成了，它已經幫助我找到了我的夫君，幫助十弦琴找到了它的主人。”女子陷在回憶中的目光又重落在方小遊的身上，這讓方小遊好不容易放鬆下來的心又提了起來。
    方小遊又一次看清了女子的麵容，驚若天人的麵容，不應出現在現實中，隻應存在於夢境裏。
    夢境！
    方小遊腦海中所有的碎片全部串聯了起來，一樣的後院，一樣的石亭，一樣的古琴，一樣的美人。這不就是他昨晚夢裏的一切麼！是的，他現在全部想起來了，昨晚夢境的內容與眼前女子所述的故事完全一致，那麼她所說的將軍，就是那個死的太過壯烈的男人麼？
    他鎖眉深思，男人的麵容漸漸在他的腦海中清晰。方小遊驚訝了，這個男人竟然和他長得一樣，那就難怪女子會將他認為是將軍了。
    “她說的都是真的，我想起我昨晚夢到什麼了，應該就是她的故事。”方小遊還是心存疑惑，為什麼他會夢到千年前的事情呢？但是他沒有將這個問題說出來，“你的將軍戰死在了戰場上，是被敵人無數的長槍刺進心口與後背。至於為什麼他之前連連報捷最後卻失守，我想，這應該是與你不忠有關吧！”
    方小遊看向女子的眼神竟然帶有了一絲蔑視：“你被太子奸汙，前線有人告密，這件事被將軍知道了，他對這個國家失望，對你也失望了。”方小遊停頓了一下，看著女子的表情。可是女子並沒有如他想象中一樣極力狡辯。
    “身為女子，難道不應該誓死守護自己的名節麼？”方小遊又補充了一句。
    女子臉色又蒼白了一分，但是卻很冷靜地說：“我沒有，我至死都隻有將軍一個男人而已。”
    石亭前，方楚趁其他人不注意偷偷走到石亭的陰影下，這裏幽暗，不容易被人發覺。他掏出自己口袋裏的一把小鑰匙，小心地把護欄上的鎖打開，再慢慢移開護欄，整個過程幾乎沒有發出聲音。
    他成功地運用黑暗的保護來到了石桌旁，而石桌兩邊的一人一鬼仍在互相對視。
    “你要幹什麼！”容蕭注意到了黑暗中移動的影子，又發現方楚已經消失，就確定了那個黑影就是方楚。
    方楚起身將石桌上的十弦琴搶入懷中，跟著就往後院外麵跑去。
    石亭距離後門還有一段距離，方楚在前麵跑著，後麵容蕭與白陵緊追不舍。方楚的手上突然多出了一把小巧的手槍——看來他是有備而來，早就已經準備好了手槍來對付他們。
    “不想死就不要跟著我！這十弦琴本就是我們方家的東西，我拿走也無可厚非！”方楚抬槍，搶眼對著容蕭。
    “不管你是不是方家人，至少古琴的主人現在就在這裏！隻要主人在，你就不可以把他拿走！”容蕭口中的主人就是那名女子。
    隻是女子看來並不是很在意十弦琴，她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方小遊的身上。
    一顆子彈從方楚的手槍中射出，空氣被子彈劃開，氣流的尖銳聲刺激到了在場所有人的耳膜。
    “小心！”白陵和方小遊都大喊一聲，但是容蕭已經來不及反應了，眼看子彈就要射進容蕭的左胸口，那裏是心髒的位置，子彈進去了，那可真的就是回天乏術必死無疑了。
    呆住的容蕭被白陵撞開，整個人都往旁邊的花叢裏麵撲去，臉上手上衣服上都是土。子彈沒有射中容蕭，卻射中了白陵，白陵右腹部處的衣物被子彈與空氣摩擦所產生的熱量燒了一個大大的洞。可是被子彈射中的白陵卻沒有一點事，子彈仿佛沒有受到一點阻礙，繼續往前飛進。
    子彈朝著石亭的方向射來，那裏恰好是女子的背後。方小遊腳下生風，護住了女子的後背，好讓她免於子彈的侵襲。兩人肌膚相貼。這一刻，方小遊想到的是女子的安危，卻沒有想到本就隻是靈體的女子根本不怕子彈，他更應該擔心自己的安危。
    子彈沒有射中方小遊，而是射在了石亭的石柱上，石柱上產生了一道裂縫。畢竟是千年古物，即便質地再堅硬，也承受不住現代高科技威力下的一擊。
    另外一邊，白陵已經將方楚拿下。方小遊在見識了白陵不怕子彈的“異能”之後，又一次被他厲害的功夫給折服了，竟然三兩下就踢飛了方楚手中的搶，製服了他。白陵把十弦琴交給容蕭，讓他送回到石亭裏麵。
    “將軍。”女子裝過頭看著自己身後的方小遊。
    “不好意思。”方小遊連忙臉紅著離開，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對著一隻女鬼臉紅，或許是因為她太美了吧。
    “方齊氏，將軍你已經見到了，是時候離開了吧？你也已經徘徊千年，今夜就是你因果循環結束之時，再不去投胎，你就隻能魂飛魄散了。”後院角落裏又一個男人身影顯現。
    “老大！”容蕭臉上略帶驚喜，小跑著走到這個男人的身邊。白陵腳下踩著方楚，看了一眼男人，沒有說話。
    “老大？”方小遊驚疑，他揉了揉眼睛，他很確信，這個容蕭口中的老大就是他之前在公車上碰到之後又神秘消失的那個男人！
    “我，真的不能再多停留一日了嗎？我還有一些問題沒有弄清楚。”女子眼角瞥向方小遊，又瞥向方楚。
    “好，我可以回答你一個問題，至於其他的問題，我想他可以給你解釋清楚。”老大口中的他指的是現在無比狼狽的方楚。
    “他，和將軍，是什麼關係？”女子手指指向方小遊。
    “他們的魂魄是同一個人。簡單來說，方毅就是方小遊的前世。”
    方小遊知道，方毅就是那個將軍：“你怎麼知道我前世是方毅的？”
    老大沒有搭理他。
    女子對於老大的回答似乎還算滿意，或許他早就猜到了吧：“其一，你和將軍長相相同，其二，除了將軍，沒有人會如此保護妾身，甚至不顧自己的性命。所以，你就是將軍。”女子代替老大回答了方小遊的問題，“將軍，妾身一直都為將軍你守身，將軍莫要信了奸人之說。”
    “她根本就是個蕩婦，還樹什麼貞潔牌坊！”方楚出言道。
    “你再不說實話，小心我殺了你！別以為老子不敢殺你！”容蕭揚了揚手中的符咒，這是“殺身符”，當初畫的時候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搞得人鬼通殺。
    “我說，我說！”方楚很相信這符的力量，畢竟現在鬼魂都出來了，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在威逼之下他終於願意說出真相，醜陋貪婪膽小的嘴臉袒露無遺，“我也是方家人，但是卻是方毅弟弟方泓的一脈，方毅自己並沒有子嗣，而這些都是我從方族史中看到的。方泓一直都嫉妒自己哥哥顯赫的功績，所以就趁著方毅出征，在將勝之際向軍中散布了自己嫂子的謠言，之後的事就如同方齊氏和方小遊所說了。後來方泓的妻子發現了自己丈夫的陰謀，但是無奈大錯已經釀成，所以隻好將嫂子的屍體妥善處置，又將十弦琴埋在了她日日呆著的石亭前。方泓的妻子沒有將大嫂和十弦琴埋葬的地點告訴方泓，而方泓也沒有追問。之後的方家一脈隻剩方泓，他們和自己的後代都說方家有一把能彈出世間絕妙聲音的好琴，但是就是不知道在哪裏。這個古琴的傳說一直流傳到現在，我知道後確信古琴肯定還在將軍府裏麵，於是想辦法成為了將軍府的負責人，之後我值夜班，其實都是在尋找十弦琴，隻要能得到它，我一定能夠獲得無盡地財富！後來當我聽到琴聲時，我更加確定十弦琴在將軍府，但是我自己無法找到，琴聲也卻是如我說的那樣，會讓人絕望，於是我就找法師來幫我驅鬼，順便希望通過他們找到十弦琴。再之後的事情，你們也都知道了。”
    方楚說完，眼神黯淡，他知道自己的結局肯定不會好，但是總好過死亡。
    方小遊這才知道，第一眼見麵時的熟悉感原來是來自於方家血脈的關係。
    “對不起。”方小遊向女子道歉，為自己之前的無禮。
    “將軍，可否在妾身離開之前再叫妾身一聲夫人？”她為這一聲“夫人”，等得已經夠久了。
    方小遊不想讓她失望，但是張嘴半天卻無法說出口。
    “我知道你畢竟沒有了將軍的記憶，也罷，我的心願就是在再你一麵，現在你果然循著琴聲回來與我重逢，我也真的要走了。”女子心中所想其實是希望自己輪回後可以再遇到自己的將軍——現在的方小遊，“十弦琴妾身還予將軍。”
    女子對著方小遊行了一個古代標準的屈膝禮，纖纖細手放在身側，美目微側。
    她嘴角微揚，身體慢慢變得透明。
    “夫人。”方小遊最後終於將這兩個字叫了出來。
    女子俯身飄到方小遊麵前，薄唇貼上了方小遊的嘴唇。方小遊閉上眼睛，感受著這個生人與靈魂之間的輕吻。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麵前的女子已經消失不見了，唯有空氣中回蕩著一句話：
    “將軍，妾身與你下輩子再相逢。”
    現在是中午一點，四人坐在返回仲裁委員會的破爛桑塔納上。方小遊的身邊是他的BOSS。
    上午，容蕭用一張遺忘符刪除了方楚關於將軍府發生得所有事的記憶，隻留下了他開槍的記憶——因為僅憑這一點就足夠他蹲很多年大牢的了，私藏槍支與殺人未遂。
    幾人覺得蹲大牢都是對方楚寬容的，根本就應該殺了他，他的貪婪、凶殘、狡猾都讓他們恨之入骨！最重要的事，他們隻拿到了一部分委托金，另一部分隨著方楚的入獄也徹底化為了泡影。
    “容蕭，為什麼白陵能躲過子彈？”方小遊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他的懷裏是那匹十弦琴，現在他隻是很普通的古董而已，沒有了靈性。
    “哈哈哈，你還沒看出來麼？白陵他不是人啊！”容蕭開著車，開著玩笑。臉上笑容很燦爛。
    如果“不是人”這句話是對別人說的，那個人恐怕早就生氣了，可是偏偏白陵還是像沒事人一樣，看著車外。
    “你是說，他也是鬼！？”方小遊不自覺得想與白陵保持一點距離，“那他為什麼能在白天出來？他不怕太陽麼？”
    “那當然就要歸功於我的符咒了！”容蕭看起來很驕傲。
    方小遊對於這一次去將軍府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除了知道了自己的前世和確認了世界上真的有鬼以外，他現在最大的感觸就是，自己一定不能呆在這個委員會了！所以他要辭職！好在幾乎見不到人的老大現在就在自己旁邊，連辭職信都可以免了。於是就發生了以下一段對話。。。
    某小遊：“啊！這到底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委員會！我要辭職！”
    老大：“扣工資。”
    某小遊：“我隻想和正常人接觸！你給我換工作！”
    老大：“扣工資。”
    某小遊：“我和你拚了！”
    老大：“扣工資。”
    某小遊：“老大我錯了。。。”
    老大：“扣工資。”
    方小遊心中吐槽，你別一直扣工資，你有本事倒是先把工資給我啊！就會拿扣工資嚇唬人，這可算不得真BO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