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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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八點五十,金凱旋會所負一樓的地下停車場裏,一輛黑色2。6排量的奧迪A6剛熄火,車燈前的兩道塵霧輕揚的光柱消失。
車裏,劉然收到一條新的短信提醒,金凱旋王總的溫馨提醒。
劉然看了短信,沒回。把手機放進手包裏,鎖車,進了電梯間。
電梯裏偌大的水晶燈,四周的灰鏡用灰白的大理石包邊。水晶燈頂上的吊頂用的是羅馬小拱頂,仔細的給雕刻上層層疊疊的立體花瓣,四角各四個姿態各異的裸身小天使。
天使潔白,神態鞠憨,卻也有幾分難得的栩栩如生,似石膏所雕塑就。背上的翅膀卻是絨毛般的質感,超靜音的電梯空調下,穩穩當當的上上下下,也不見的那絨毛輕擺。卻給人一種振翅欲飛的感覺。
回回他搭乘,不經意間總會留意這電梯空調的出風口的位置,明明如初涼快,怎麼就沒一點氣流的異動令絨羽晃動呢?
電梯裏端雅的女聲響起,中英文的提示:他要的電梯樓層到了。
電梯裏沒有樓層按鍵,剛剛他進電梯是僅僅是刷了會員卡,電梯就直接帶他到所定房間樓層。對於這一點,他不得不稱讚,二十萬入會的會員卡,當時,他還是猶豫再三的。市場和業務總是不分家,每年的各種招待費用本來就是大頭。
而這些出來玩的多了,口味也就叼了,最近更是,連聲色場所都弄的越發高大上了。金凱旋這入會概念炒作也算這圈內一絕,它怎麼火起來的,劉然不得其由。隻是跟風的不少,更有新建的金碧輝煌,更有叫價翻翻四十萬的,更高檔次的······
這種仿照高爾夫,遊艇俱樂部的入會製一時得到了人們的青睞。隻是,好景不長,倒閉的也不少,唯獨這金凱旋儼然保持個中不倒地位。他不是沒有數次暗暗自喜過,真沒選錯,否則這二十萬打水漂可是心疼大了,自己的企業,掏誰的口袋可不是誰心疼。
電梯門打開,直通所屬房間的走道,保持了一定的私密性。這點讓人很滿意,相信今晚的客人能感到他的用心。
軟硬適度的暗紅色天鵝絨地毯,踩上去厚度恰到好處按摩著腳心窩,一陣舒適感從腳底傳來讓劉然有些感動。
在牆體內嵌式照明下,無縫拚接的天然黃雲石的牆壁顯得有些不張揚的流光溢彩,據說是意大利FENDI家居品牌設計師專門設計監督的。至於這名頭,劉然不甚了解,隻是有種說不出的被尊貴對待的感覺。牆邊偶有的幾個暗色嵌刻的花台,頗有點歐洲宮廷貴族的樣式。上麵擺著香檳色的玫瑰花束,安靜典雅,如昏黃燈下女子美好潔白的後頸脖子,讓人又憐又愛。
房門一步之遙,是早已等在那裏,一貫承接他的預定的金凱旋王總,
“劉總,客人已經到了,在房間裏,您請!”
劉然頷首,進了房間。裏麵的一切安排讓劉然再次領略了他入會的價值所在。
見麵免不了一陣寒暄,熟悉。他的客人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滿意。
城市花園項目南區的負責人,曲向東,年齡五十有四。
曲向東是在上一次飯局後的茶局中,經由南區防疫中心的蘇院長介紹認識的。這條路扯得有些遠,但很好用。蘇院長與曲向東歲數相仿,同是潮州人,同愛吃茶數年前加入了同一個茶會所,兩人脾性相投。蘇院長在實權與級別上,原比身為南區發改委下城建部的一個掛名的五十歲小科員的曲向東高的不止一個層次。屈尊與他結交倒有些伯牙子期的同為茶中知音。
“曲總,感謝,感謝賞臉,小劉心裏激動!”應酬場合,這聲“總”何時都是萬用的稱呼。
“哪裏,哪裏。劉總客氣了,上次的茶局,蘇院長可是對劉總的茶情讚不絕口,說是不但年輕才俊,還是茶中君子。今天近處看,果然如此,就像古話裏說的,那叫······,那叫個豐神俊朗!?······哈哈!”
這曲某人也甚是的入情景,雙手伸了過來將他平伸出應付的右手握在了手裏,拉著他就讓他到身邊坐下。這下子,竟然有幾分反客為主的意思起來,曲某不但不懼生,還一副對他的熱絡鏡頭。
劉然心裏便又妥了幾分,這曲某的工作不難了。
兩人卜一入座,曲向東收回四處打量的眼神,卻頻頻朝著金凱旋的王總瞟去,意思的夠旁若無人的露骨,饒是三人都這糊塗場裏數來幾往的人,卻都心知肚明的,不道破的任他去。
這王瑤卻一副不卑不吭樣兒,一絲回應的小眼神兒也不給這曲某。
這會兒,麵上雖說不是結了萬年寒冰的在給他們服務,但這少言的不苟一絲的微笑,倒讓劉然想起她剛給他們服務的那幾次。說是恭謹有度,不卑不吭,落落大方,實際那是基本服務標準,說白了就是內心拒人千裏的模樣兒。哪兒是她時不時發來的短信的歡脫樣兒。
一邊純真活潑的如小白兔,一邊卻是頂著毒刺端端而立在懸崖的野玫瑰。劉然腦子裏浮現個詞兒,“人格分裂”。誰說不是這詞呢,做市場和業務的哪個不是人格分裂。他自己也是這詞兒的頂好的代言人。
劉然唇際浮上一絲自嘲的笑意,端起桌上的兩杯倒了三分滿的人頭馬,一杯伸到了曲某眼皮底下,微笑道,“人都道,蘇老與曲老是茶中伯牙與子期。那日見了二老齊齊到場,隻覺得沒來由的刹那間,滿室的清輝,似有淡淡茗香入這泥淖堵塞的七竅。實實的讓我這初入茶場,不了‘了了’的黃毛小兒大開眼界啊。今日,粗鄙在下,借這解憂的黃湯,以酒代茶,敬我們曲老。”
好茶愛茶,免不了的咬文嚼字,以顯示清高。
背後那感激的目光,他如數的接收。他也不是傻子,王總引以為傲的“五道七服”她可一項也沒做,就直接的倒了三分的酒準備退出了。這收場可是並非的一般潦草,這逃也似的心可是真的王瑤而不是王總的吧。
曲向東聽他提了蘇院長,又提了他,連同他倆的不記地位的交情。心裏感慨猶然,後又聽他伏低做小,對他兩人的敬仰更有幾分真真的催人感動狀。
醇酒及手,便收回了心神,幾分感慨上心,倒頗有幾分大家似的,“啊,啊!這是啊,曲某就卻之不恭啦,一切盡在其中。”說完,舉杯口幹。
劉然滿口附和著“一切盡在其中”,也做豪氣幹雲似的一口幹,一邊左手在身後揮了揮,示意站立在門邊的王瑤趕緊退下。
“來,曲老!”一杯下肚,空杯剛回桌,劉然拿起旁邊的人頭馬又各來了三分之一。
“今天我們把酒言歡,不比那把酒論英雄的三國英雄,也勢要把人生的歡喜淋漓一場,才不枉人世盡風流。”劉然言之灼灼,為的是下麵的表演來個伏筆,打個預防針。
男人雖說是最沒尺度可言的動物,可萬事還是適度的來的好,所謂適度就是比心理預期更好一點的度。
而這也是他給王總留預定標準的尺度。
第二杯下肚,門外輕叩三聲,推門而入的是帶著滾輪長條大理石桌子,四個羅衫半遮的古風女子各抱樂器徐徐而來。
劉然心裏隻想抽大腿,這王瑤!
大理石長桌與包房原有的長桌正中成垂直對接。桌上的女子,青蓮微蹙,個個玉足落地,姿態不同,施施然做各態。瞬然間令人目不暇接,隻覺得看罷這個巧若心肝,又漏了那個蹙眉微噌,看了這個碧玉秀麗,又覺著那個張揚熱辣的也好。一時卻有些目不暇接,患得患失的,恨不能同時擁有。
這曲向東的麵部表情,耷拉無力的臉部肌肉上哪碌碌忙碌的雙眼,和那貪婪的嘴角,隻差這垂涎滴下。
四個巧妙人兒,櫻檀點朱,開口閉合,對著向他的客人詢問是否來個江中小調,被問者卻茫然不知,曲向東哪裏還聽到說什麼。
劉然微笑頷首替他回道,“好,來一個。”心裏越發覺得王瑤就是個人才,他風牛馬不相及的備注了“愛好茶禪”,她來個古風,還好不是來個少林十八僧人,或弄個喇嘛來喝茶焚香講禪布道。
這江中小調的,阮,古箏,琵琶,笛不但音質準,一曲奏下也有板有眼,可圈可點,比起茶會所裏高價聘請的老師組曲,少了幾分高遠,多了幾分婉轉纏綿。再來這幾個色香藝全的女子,在特殊的燈光布局下,凝脂軟玉似的吹彈可破,目光流轉有情,有的幽怨,有的癡謓,有的熱烈鎖魂,有的天真純美,茶會所裏的曲子直接可以入土的節奏了。
曲向東深陷不可自拔,他劉然樂的輕鬆。原本擔心整晚漫長的時間,怎麼哄的客人歡喜盡興,看來這一晚,曲向東是不需要費啥勁了。就是他這時離去,結賬時分再回來,來個和最後的客戶回訪都沒問題了。
可是他此行的目的不僅僅如此。
人,而尤其是男人。這個雄性的圈子裏,一個雄性的動物遇到另一個,必須要迅速的論資排輩起來,隻有確定了彼此的長幼,主次。消除了同為雄性的原始動物本能鬥爭的可能性後,才能都坐下來建立下一步的關係。
而更深的關係,通常隻有在一同幹著男人同有的喜好,共同冒險,共同盡興後才能結成所謂的友誼,才能坦坦的承諾。
就像古時,男人一同赴戰場,或作為對手近身肉搏分個上下後承認友誼,才有所謂的英雄識英雄,惺惺惜惺惺。
這就解釋了,為什麼男人聚在一起通常喜歡拚酒,喜歡聊睡過幾個女人,喜歡炫耀各自的光輝事跡,雖然口裏的事兒未必真實。通常這種聚會沒任何有營養的話題,可是正因為共同經曆這些無聊而幼稚的行為,就像某種儀式似的,就像童年時一堆男孩童,一同站在田埂上扒光褲子,對著田野比試過各自武器噴射的戰鬥力,彎彎的手指坦然的比較過各自的寶貝。正是經曆過這種一同見證麵對對方的懦弱,放縱和不良的一麵後,男人們才建立起友誼來。
就像在說,‘看,我的不靠譜荒唐,在你麵前我都安心的顯露,我把你當哥們兒了。’
但男人都是直線條的,像劉然這麼深入思索過的人極少,他經曆過一段做市場的糾結期。那段時間他糾結該送錢還是該陪客,什麼人該送錢,什麼人該陪客,該怎麼送,該怎麼陪,為什麼有些人必須就得陪。
然而,就像主客易變,先後難分一樣。男人通常不明白是建立友誼後再有“儀式”,還是“儀式”帶來友誼。
而今晚和過往的每一晚一樣,他要把儀式升華到友誼,提升到至少是迷魂湯後的拍胸脯的承諾。
男人都是盲目而容易感動的動物,要拿下並不難。
雅俗共賞,就過半旬。
台上的古風美女從眼前的嫦娥月圓到懷裏的軟玉,從裙炔翩翩,到羅衫不遮。兩人從醇酒飄香,到酒氣漸濁。
不論是拍胸義氣,還是攏肩並頭。酒色上頭,還是踩著七分的雲彩,隨手打翻半瓶好酒。端著大舌頭叨叨絮絮的話不盡,輕飄飄。
劉然左手搭在曲向東右肩上,端著酒杯,來個回頭探月,眼神多少有幾分酒後的迷離,也略顯粗聲粗氣道:“曲老,我,小劉。說實話,茶鼎裏這麼多上上下下的,我最佩服蘇老和曲老,去他們的什麼局長什麼處長的,他們算什麼。看那風姿,那氣度,再看看我們曲老,要說也是人中的典範,茗中極品。這麼多年即使忍辱負重,懷才不遇,也不曾少了氣節。都說什麼貧賤不能移也就到個意思······那個什麼不有說麼,天降大任於斯人也,什麼的,必先苦其心誌······餓其體膚·····行拂亂其所為······。要我說曲老你這種人中上人,總有一天守得雲開見月明的。”
耳鼻滿臉均是喝得通紅的曲向東,半醉半醒似的半眯著眼,兩頰老肉泛著紅光,斜斜靠在旁邊女子玫瑰淡粉的香肩上,垂涎似在嘴邊,內唇的紫紅在燈光下泛著兩道奇異的光澤。
看似在在聽他說,又似已醉過幾分,不能辨別。
劉然晃著臂,邊說著,邊手和手裏的杯子上下左右,看似無意識的瞎晃,倒更有八九分更醉似的。半天無回應,茫然半響,又自顧的喝掉手裏的酒。
邊喝邊嘀咕著:“這老天總不能瞎了眼,埋沒了人才啊!!?”
這嘀咕倒奇跡似的被曲向東聽見了似得,緩緩的帶著酒醉後的粗短聲音:“老弟啊,你莫愁惱······這機會啊·······可是給有準備的人的,哈哈·······這可是說來就來的哦·····”
劉然端的是醉態叢生,心裏可卻清醒。每一次的逢場作戲,風花雪月,酒醉幾分,他早已過了仔細觀察,小心臨摹的階段。他可是輕架就熟,信手拈來,他能陪得客人十分的浪蕩,亦能做得十分的爛醉如泥。這一切不過是假象,不過是他的精心演繹。就像王瑤的精心準備一樣,真正為著目的常常出入這樣場所的人,哪個不批了幾成的皮,來得了幾下子。
他知道曲向東所說的機會何謂。就像蘇老說的,新上任的市委書記,空降不到半年,上周末已經把聘禮送到曲家。本周五,曲家女兒和年輕的市委書記雙雙兜著各自的戶口本到民政局扯了證。
兩邊口風都守得緊。半年來這保密工作做的不錯,想來這半年曲向東是懷著怎樣的心情,保持低調的。嚴格來講城市花園項目是個大項目,可是分到南區的審批資金並不多,而他們隻負責基礎建設這塊,像後期的花卉,機電照明這類有別的承包商。
劉然關注的是關係,有了和市委書記的這層關係,曲向東的從此官運亨通的可能巨大,而從事了三十多年的這塊工作。有了這靠山,曲向東估計在這塊權利做大隻是時間的問題。人往往是內心壓抑多久就有多少反彈的能量,他一點不擔心曲向東的想法。
“·····機會?·······我那是替曲老不值······你們蘇曲二老,那是我心中的······太陽和···月亮!····嗯?!懂不懂?多好的人。·····那發改委的·····站茅坑不拉屎的····狗屁!·····我們曲老,多可惜啊······我一想到······就心痛····這多可惜了啊····”
斷續說著的當兒,他一會慢動作的扭了身,扯唇擠嘴的,眯眼,沉下眼皮,又微微抬看,還不忘憤慨的狠狠的將倒得慢慢的酒杯不喝又摜在大理石台上,濺得四處也毫無感知。說到最後,漸漸黯然下來,趴在那濕漉漉的大理石台上,嘴裏是有若無來回扯著“可惜,可惜啊····”漸漸,安靜下來,沉沉睡死過去似得。劉然這一副喝大的醉態連連,其實那心裏不過五六分,往誇大的作一副十分的醉意,一灘子的爛泥。
曲向東原本已是肚下八分,卻見眼前這人,擺著款待他的名義,卻先他而去,率先倒下。心裏一陣喜,一陣慌。喜的是寶刀未老,今天狀態甚佳,感覺明顯的好,再有這小子合他的意,句句那實誠的,都說他心裏去。
慌的是,這年輕人辦事也太不周全,不是說了請他出來坐的麼?這下,這先醉倒了,誰買單?從沒見出來玩的,請和被請的顛倒個兒的。曲某本就沒帶錢出門,想著平日難得有人單獨請他吃喝玩樂,錢包更本沒帶。就算有帶,雖說妻子去世後,經濟恢複自由,可對於他小小科員,車水杯薪,這地方的消費是要剜他的肉。
這小子,才一見麵就虧他一筆。曲向東心裏越想越不是個事,酒兒居然也醒了一兩分,撐起短腿,頂了頂了撲在酒桌上的兩下,這人一絲沒醒的意思。
曲向東思索了片刻,左擁右抱的兩個美女他也沒心思了,隻尋思著,貌似借個故出去,比如打個電話,然後先走,能免去破財的可能。隻是這也太不道義了,枉費這小子一口一個誌氣高遠什麼的。這麼幹下來回頭蘇老頭知道了,他更丟大人了,和一般小子計較,這小家子氣要不得。
思及此地,曲向東摸出手機,想給女兒電話,讓她送錢包過來。轉而又想,這聲色場合,是非之地,一個女孩子家過來多不好。他現在這股樣子,喝得七暈八素的,還左一個,右一個的,為人父的形象都不要了,女兒該多嫌棄他。
舉起耳邊的電話,又被放下,左右揮退兩邊的女子,正有幾分焦躁,最忌這酒色,今天這高興過了頭了。苦果得自己收,手機裏的聯絡簿上下的翻,一個名字跳入了眼簾。
曲向東點了“小吉子”,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的人連連的尊敬和應承。掛了電話,他心裏比先頭,發現這小子醉了沒人買單時的高興還多幾分。
竟然跳著腳,站了起來,按了又按門邊的服務需求。
片刻,進來一個打著領結,腰間係著圍裙,黑襯衣筆挺的男服務生,頭發梳得油光水亮的整齊精神。身後還跟著個舉著銀質托盤,身著白襯衣,腰係同色圍裙,下著黑色筒群,一身裹得弧度盡顯。托盤上放著潔麵淨手的玻璃雕花小碗,裏麵盛著幽香淡淡的清水。一邊是兩杯色澤清亮的醒酒湯,上麵飄著一葉新綠。雕花小碗後麵是兩個潔白的熱毛巾。
曲向東見此,甚是意外,卻盯著兩人跪式服務的給他洗手搽臉,漱口飲茶。也不知那兩人進門時遙控了什麼,房間的燈光去了嫵媚多了幽靜。兩邊的紗簾自動打開,露出房間裏的小橋流水,夜下秀竹。耳邊視乎有隱約的林間山風,鳥叫蟲鳴之聲。
他瞠目間,徐徐退下。進來了一個長衫道袍,鶴發白虎的道士,剛及眼前,青袖一甩,一張竹草相間的桌旗中間一道橫貫。袖盡,見手一揮,四個杯子一個手壺子不偏不移,穩穩當當,疑有真氣,逐個成距靜立席間。那道人左臂一順,一個膝蓋半節子高的藤簍落地,掌起蓋移,現出那藤簍裏物,裏麵居然是通紅的炭爐,上麵靜坐著正冒白煙,裏麵的水剛剛沸騰的鐵壺。
此番真看的人真真咋舌,古道仙風也不過如此。
要說前邊的是邀月共舞,這會兒就是談仙論道。
曲向東凝著剛淨的臉,見他枯指輕指麵前的一碗,老而不朽,輕而似有力在收,讓人不容有拒,三指輕拈起那天青色的茶碗,端得是難得的鈞窯,裏麵的茶湯淺而暈著一縷月色瑩潤,舉至眼前半臂之距,待靜,或才聞到悠悠淡淡的茶香,茶香輕,雖淡卻純淨無比。端的是,調得人七竅五感恨不得敏銳深究。
嚴及昀趕到時,所見的正是這一幕。環境清幽之中,他的老丈人在和個白發道人,品茶論道,一旁一個靜臥沉思的同道人。他這嶽父大人電話裏,讓他帶卡幫忙消費的叮囑做得也太低調了,這儼然是提升他品位的嚴重述求嘛,他們才結婚幾天?!
嚴及昀穩重的坐到嶽父大人對麵的位置,依樣畫葫蘆的端起茶湯。卻想起······會所工作人員將他指引到她麵前。他們多少年沒見了,工作人員叫她“王總”。
所以她現在,在這會所裏工作?他聽說過金凱旋,早就聽聞這個地方是個有名的聲色場所,不少人在他麵前吹的天花亂墜的,屢屢有人提議到這裏。正因為這聲色窮凶極惡似的無所不有似的。這盛名他一直避著,這些地方和他的準則相悖。
不想,卻在這裏遇到她,當初那樣絕決的離開,今天居然混得如此下場。雖然這會所裏也有這樣正經如斯的茶館,不知道底下掩蓋了多少低俗與肮髒。
嚴及昀恨恨的喝掉手裏的茶。靜靜的擺回茶盤上,詢問道:“爸爸,我們買單回去吧?!”
這裏呆的越久,就越有機會再見到她,他不願再看到她,那倔強嘴角,還有那半聲不響的壞脾氣。扮作根本不認識的人,需要消耗多少的能量才能如剛才那樣,做的那樣好,他不知道。最好這輩子不再見,以為原本就不會再見的人了。他今後更要避開這金凱旋。
曲向東眼前玩意的新鮮勁還沒過,聽新女婿的建議,又有些猶豫起來,抬眼望了望角落裏斜睡的劉然,想想他給自己安排的這一出,也算有心了。就算是自己的親女兒女婿也沒哪個像他這麼用心的。這小子嘢,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好。曲向東輕歎了口氣,回道,“好吧!”
言罷,舉起茶向老道人齊眉回禮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今天我這散野之人受教了,粗粗品的個一二,還望他日討教,謝謝!”
一個青髻包布的茶童轉將進來,朗朗清聲道:“兩位客人,王總說了,今晚的筵席邊上這位睡著的客人已經結清了。兩位請走好,睡著的客人我們會負責安全送回住處,請勿掛心,晚安!”
說完,雙手交疊在前,彎腰九十度回了個禮,就先頭抬步引兩人出去了。
曲向東一聽,這小子居然已經結賬了,一時頗為的有感上心,腳下輕快的走在前頭領著他女婿回家去了。
今晚的故事本該這樣結束:劉然被工作人員安全送到家,他今晚的目標圓滿達成。
然而事實卻不是這樣的。根本沒醉的劉然在兩人走後,神智無比清晰的拿起自己的隨身物品,正準備離開。
這時,王瑤卻出現了。她身著職業裝的身姿有些搖擺,不是因為腳下的高跟鞋。劉然明確的感覺到,她喝了酒,貌似心情鬱結。
心裏納悶,該不可能是曲向東的低俗眼神吧。要真能因為這,王瑤也不用幹了,該清純的遠比當下的中學生了。
“陪我喝點麼?”
王瑤摁了牆角的暗櫃,出來一個三層的酒托子,裏麵掛著整齊的水晶杯。一邊牆上的內燈也徐徐亮起,牆內的燈一亮才讓人發現,裏麵整麵牆的麵積居然都內嵌了恒溫的電子酒櫃,燈光下一瓶瓶紅酒、洋酒泛著罪惡的光彩。他很意外,在這呆了一晚,隻以為這是麵用黑色玻璃或大理石建造的光麵的牆,不想內有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