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很模糊。混沌的黑暗裏，有一個飄忽不定的聲音悠悠傳來。
    “簫顏……簫顏……”
    誰呀……
    “簫顏……簫顏……”
    那聲音忽遠忽近，似耳語，又似遙遠的呐喊。
    誰……
    “簫顏……你忘記了嗎……”
    誰……忘記……什麼？
    “你還記得……為何出現在人間？”
    出現在……人間？出現在……人們之中……？
    “你還記得自己的使命嗎？”
    使命……
    “你還記得自己的使命嗎？”
    那聲音一遍遍重複著，使命二字反複回響在耳邊，像一曲魔咒。
    沒忘……簫顏，已不會忘。
    黑暗慢慢散去，有微光透進來。恢複了意識的簫顏吃力地張開眼簾，臉上還是一副將醒未醒的神情。
    “啊！簫姐姐！”蒲霖驚呼，連忙跑到她的床前，“你覺得怎麼樣？身體還疼不疼？頭暈不暈？”又扭頭衝著旁邊一個人喊：“古大哥，簫姐姐醒了！”
    被蒲霖這樣一喊，簫顏算是回了九分神。她喝了口遞過來的水，道：“我沒事，用不著這樣吃驚吧？呃？！”剛剛給她遞水的人……果不其然地看到古葉榮將茶杯放到桌上，他看著桌上的茶杯，不時地扭頭輕瞥她一眼。
    房間裏隻有蒲霖和古葉榮在。
    “你都昏睡半天了！還好現在醒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蒲霖眨眨眼睛，忽然露出點調皮，“古大哥可擔心你了，自從把你送回來後，他就一直在這裏守著。”
    “……”簫顏臉上稍稍露出點尷尬，又馬上生硬著語氣道：“我們……最後怎樣了？”她想岔開話題，可惜問錯了人。
    “塔裏的事情我不清楚，你就去問古大哥吧。”蒲霖笑道，起身，“我先走了，你們慢慢聊。”說完，她邁著輕快的步子走出房間。
    “喂！”什麼慢慢聊！誰要跟他聊啊！當初那個柔柔弱弱常常臉紅的蒲霖呢？難道真是近墨者黑被堂更帶壞了？說道堂更，其他人呢？
    待蒲霖走後，古葉榮一步一步靠到簫顏的床前，他的臉上竟有藏不住的尷尬。
    “呃，你醒了……”
    “廢話。”
    “……身體怎麼樣？”
    “剛剛蒲霖已經問過了，沒事。”除了有點無力。
    “嗯。”他點點頭，換上如常的神色，“那就好。”
    “我們最後打敗了那個東西了嗎？”
    “當然，不然我們就不會出現在這裏了？”古葉榮微笑道。
    “他那麼強，怎麼打敗的？”簫顏皺眉。
    “是鸞影姑娘，她最後一個出手打敗了鎮淵主。”
    “又是她啊……”簫顏的臉色暗淡了幾分，“她是不是很輕易就贏了？”
    “你猜的真對，她還幫我們治好了傷。”說這話時，古葉榮的神情有些複雜，像是無奈。
    “哦……”簫顏歎了口氣，話鋒一轉，“其他人去哪兒了？”
    “他們去街上買些東西。我們這次損傷嚴重，計劃著先休息一段時間。”
    簫顏忽然一笑，看向古葉榮，“看不出你還會懂勞逸結合。”
    他稍稍苦笑，“那是當然。你餓嗎？現在是飯時，要不要叫些東西？”
    “要。”簫顏點點頭，“幫我叫些清淡的飯菜送到這裏吧……多謝了。”
    “好。”
    正午的陽光透過窗欞，寧靜傾灑在古葉榮的背上。
    他的腳步聲覆蓋了他輕輕的嗓音。
    “其實你不必對我說謝謝。”
    另一個房間裏。
    任月泱僅著白色褻衣在榻上坐著，他沒有束發，任其傾散在肩膀、後背，整個人看上去帶了幾分慵懶——如果不是他微闔的雙眼和略帶動怒的神情。
    “師父，不要再逼我了……”任雍臨將碗筷放到桌上，低聲道。聲音中滿是委屈。“那些人害你受了這麼重的傷，我怎麼能與他們同行。”
    任月泱眉心輕蹙，無奈道：“為師說了多少次了？我的傷並不是他們害的，你不要總是往別人身上扣這些罪名。”
    “……”本就不善的臉色又黑了幾分。
    “況且，”他的語調稍稍柔和了些，“能夠碰到同路的人也是緣分，你……日後肯定能從中受益。”
    “同路？日後？”任雍臨反問，那口氣，仿佛被什麼刺到一般。
    “嗯……”他的手無意識地微微僵住。
    任雍臨望著屋頂長呼一口氣，用力眨了眨眼睛。他坐到任月泱身邊，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生硬開口。“我們本來就沒打算去什麼地方，去找四凶獸也隻是、隻是一時興起，根本就沒和誰同路。至於日後什麼的和別的人的緣分之類，師父，我根本就沒想過。”
    任雍臨抬起手，揉了揉自家徒弟的頭發。他現在已經比自己高了，原本做了那麼多次的動作如今有些費力。任雍臨的頭發不像他的那樣輕軟，挺硬的，加上又是短發，摸上去刺楞楞的手感不好。
    他的語氣更加和緩，“為師知道，可你日後總需要有一條路。”
    “……”
    任雍臨緩緩轉臉看著他。他的臉上似乎什麼表情都有，又似乎什麼表情都沒有。
    “師父，你又說這些話了。”
    “……是啊。”
    “不是說好再也不提了嗎！”
    “……你看，我都這麼說了，你就答應下吧？”
    夜晚的風又幹又冷。黑藍的蒼穹一望無垠，一輪碩大的銀月高懸。所有的一切都像被擦淨了。
    鸞影抱著雙膝坐在客棧屋頂上，長發隨風而舞。夜晚的人極少，即便她一身耀眼白衣也不會引起什麼注意。
    她的雙手冰冷。
    身後傳來一點聲響，越來越近。有人踩著梯子來了。
    木飛雲踩到瓦片上，身子晃了幾下。
    “你、你還沒睡啊？”
    鸞影默不作聲，像是根本沒注意到身後有人。
    屋頂的造型是傾斜的，他一步步小心挪到鸞影身邊，又往旁邊挪了幾步，微笑道：“我坐這裏，你介意嗎？”聲音中不自然的顫抖顯而易見。
    她還是默不作聲。
    木飛雲沒再說什麼，在旁邊坐下來。
    簫顏在樓下，遙遙望著這兩人，臉上似羨慕，似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