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霖蹲下身子幫她，沒一會兒，所有的孔明燈便整整齊齊的放到了地上。
    紅色的還未點燃的孔明燈。
    簫顏一身紅衣，臉上帶著滿意的笑容。
    煙花綻放的光芒明明滅滅。
    古葉榮的唇角微微揚起，很少見的，那雙幽深的黑眸此刻如純淨的黑水晶。
    “我來放第一個吧。”
    他說著，蹲下身子將一個孔明燈放在手裏，對簫顏淡淡一笑。
    “蕭姑娘，請你幫我舉一下？”
    簫顏眨了下眼，繃著臉，將孔明燈接在手裏。
    堂更仿佛看懂了什麼，挑起嘴角，聲調有些怪：“不要拿得這麼近，一會兒點燈當心燙到。”
    簫顏斜目瞪他一眼，誇張地伸直手臂，臉上還是緊繃的。
    古葉榮按下胸中的笑意，穩穩地點燃燈芯。
    燈芯點燃的那一霎，燭光透過紅色的紙將簫顏的臉映上紅暈。她本來長得三分英氣七分美麗，此刻，看起來更柔和了許多。
    古葉榮的目光輕輕從簫顏臉上飄過，猶如一陣輕柔的微風。簫顏全神貫注地看著跳動的燈芯，並未留意他。堂更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燈中緩緩充滿熱氣，紙壁被撐得脹起。簫顏鬆開手，孔明燈自她掌中緩緩升起。
    所有人都抬頭仰望著它。
    就像仰望著自己心中的夙願。
    他們繼續放飛著孔明燈，直到蒲霖最後鬆開手，所有的燈都已被放飛。
    半空中，十多隻透紅的孔明燈一點一點升入高空，融入夜色。
    無數煙花在穹頂爆開。
    蒲霖癡癡望著升向穹頂的孔明燈，臉上無比向往。
    一旁的堂更忽然拔出佩劍，笑道：“霖姑娘，我帶你去追這些燈，怎樣？”
    蒲霖輕輕啊了聲，麵露局促，有些尷尬地看著他。
    “這……”
    “去吧！去吧！”簫顏拍上她的肩，眉眼彎彎：“機會難得啊！”
    蒲霖哭笑不得：“簫姐姐你怎麼都……會這樣說？”
    “哎呀，既然今天晚上是出來玩的，就痛快地玩一下吧！”
    簫顏笑著，作勢把蒲霖向堂更那邊推了推。
    蒲霖望著堂更眼中的期待，臉紅著點了點頭。
    簫顏仰頭望著在劍上站立不穩隻得拉著堂更衣角的蒲霖，唇角含著若有若無的一絲笑意。
    他們飛得越來越高，自地上的人看來，已經追上了先前放飛的孔明燈。
    看不清了。簫顏低頭揉揉眼睛，再抬頭時，忽然發現古葉榮似乎在看她。當她認真看去時，他已經將目光轉開，淡淡望著前方的河流。
    簫顏兀自無聊地轉開目光，無目的地看向身後的人流。
    半空中，劍上。
    蒲霖心髒狂跳，連呼吸都不敢用力。她雙手緊緊拉住堂更的衣角，仿佛那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東西。不是沒有飛行過，不是沒有離大地這樣遠過，而是，在煙花四綻的夜晚，和一個男子並站在劍上，還從來沒有這樣過。
    她的手心漸漸沁出汗水。
    堂更盡量使劍飛地平穩。他的心髒同樣激烈地跳動著，與蒲霖不同的，是忍不住的竊喜。
    如果，時間能靜止在這一刻，多好。
    後來的簫顏無數次這樣想。
    夜色已深，但人們的興致依舊很高。考慮到明天還有事情，古葉榮費了番口舌將他們勸回客棧。一路上，簫顏還在興致勃勃地說著今晚所見，蒲霖時不時應一聲，堂更倒是打了很多次岔。
    “等等。”他忽然停下，目光一凜。
    “怎麼了？”古葉榮不解地問。
    堂更稍稍眯起眼，他畢竟是崇雲派大弟子，多年的經驗讓他對這種感覺很熟悉——有魔氣，雖然極淡，淡到察覺不出位置。
    他剛張口，一道淩厲的黑影忽自他們身後竄來！
    堂更拔劍，急速回身。
    劍身似與什麼相撞，發出鐺的一聲，濺出幾點火星。
    來者是個黑衣人，蒙著麵，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他獨自一人，卻散發出壓迫性的氣勢。
    簫顏的臉冷下來，她拿著鞭子，準備著這人一有異動就攻過去。
    蒲霖直覺這人不好對付。
    “喂，前邊穿黑衣服的，你要打劫我們可沒錢。”堂更說著玩笑話，但臉上一片嚴肅。
    那人沒有任何語言，幻出四道殘影分身轉瞬攻到他們麵前。人們雖有防備無奈這招來得突然，一時招架淩亂。
    尤其是古葉榮，他現在隻能赤手空拳，可這個殘影卻如同霧化成的，觸不到，手甚至可以直接穿過去。
    一時他們處於劣勢。殘影把他們纏得很緊，連劃符咒的時間都沒有。
    在纏鬥的空隙，古葉榮瞥了眼黑衣人的位置——他仍站在那裏，好整以暇地觀戰！怒火，在胸中騰起。
    那些維持著和黑衣人相似形象的殘影忽然一變，似散非散，成一團濃重的黑霧。一陣陣淒厲的尖叫從中發出。蒲霖根本沒經曆過眼前這種事，稍一分神，黑霧纏上她，狠狠地甩了出去。
    “啊！”全身各處的疼痛襲來，她已處於完全的敗勢。
    “霖！！！”堂更大叫，隻一瞬，胸口忽然鈍痛。他向後踉蹌幾步，一口腥甜在喉嚨裏翻湧。那黑霧卻急如閃電般飄來，轉瞬已到眼前！
    黑衣人看著他們被打得狼狽，淡淡搖了搖頭。真是，本以為奪得玄武水晶的人會有多厲害，想不到連幾個小小的魔魂也對付不了。看來，待會兒就可不費吹灰之力拿走玄武水晶和生命之核。
    一道白色的劍光無聲無息襲來。心髒處忽然一涼。黑衣人低頭怔怔看著自己胸前冒出的一截滴著血的劍。他僵硬回頭。還未看到身後的人，劍忽然上挑，直直削斷他的肩膀。黑衣人動作僵住，發出痛苦的嘶叫。那四團黑霧立刻衝入他的身體，隨即此人化成漫天的黑色灰燼消失而去。
    被他逃了。
    血順著劍身一滴一滴淌下，最終，劍身光潔如初。
    眾人有些狼狽地相互扶持起來，古葉榮先一步來到那個救了他們的人麵前，作揖，道：“多謝閣下出手相助。”
    那人背對著他們，淡道：“不必。”聲音清遠，卻又溫潤。
    他身形清瘦，一身淺色衣衫，黑色長發任其披在身後，偶爾被夜風吹起幾縷。
    不知怎的，蒲霖看到他的瞬間，怔了。
    “試問，閣下是否願意透露姓名？在下他日必定好好答謝！”古葉榮微微皺眉，這個人為何不願麵對著他們？
    那人似乎在笑，“江湖中人，姓名有什麼要緊？若是你我有緣，他日再見吧。”
    語畢，他把劍插回劍鞘，躍上一旁的屋頂消失在漫天煙花裏。
    蒲霖還在怔著，直到簫顏在她眼前晃手才回過神來。
    她笑道：“你盯了人家這麼久，不會是一見鍾情吧？不對，他根本連臉都沒露。”
    “簫姐姐！你說什麼呀！”蒲霖紅臉說道。
    堂更目光幽幽，渾身透露出個“酸”字。古葉榮還跑來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
    “……”心底默默泣淚。
    他們都沒想到，那人說的再見竟這麼快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