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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抑或者死,都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這個道理,蕭顧十四年前就明白了。
    十四年前,蕭濮種下的牡丹開了第一季的花。
    月光明朗,灑在蕭家的宅院的頂上,青烏的瓦片泛出墨藍色的光,屋簷下的紅色燈籠看起來格外撩人眼珠,在一片墨藍色中似乎紅得滴血,似乎無風,但簷角上的銅鈴卻在作響———“鐺鐺———”
    清脆悅耳。
    蕭濮拉著少年的手,在點燈的長廊裏緩緩而行。少年長的白淨而可愛,長長的睫毛合了合,抬頭望著高大的父親:“爹,我們晚上不休息去做什麼啊?”
    蕭濮低頭看著少年笑了笑,“煜兒忘了?去年爹和你一起種了一片牡丹,開花了呢。”
    牡丹?少年微微皺眉回想起這件事情,他低眼想,花兒?我可不記得什麼花兒了,我也不喜歡花兒的,隻記得娘喜歡,況且比起種花兒我更喜歡和大師兄一起練劍,或者是逗弟弟玩兒,什麼時候我種過花兒了?
    少年坦白地講:“爹,煜兒不記得種過什麼花了。”
    “你啊,隻顧著練劍了。”蕭濮溺愛地笑笑,而心底又升起欣慰之感。他有這麼一個習武勤奮的兒子,正如俗話說的,男兒應當以事業為重,雖然他還小,不過三歲看到老,他的顧兒,將來必定大有作為,至少,能在他百年之後接管好整個蕭家。
    希望還在繈褓之中的曦兒也是如此。蕭濮這麼想著,心裏不由覺得暢快,拉著少年轉了一個回廊,取下柱子上掛著的一盞燈籠,為少年往前指了指:“你看,煜兒,那就是牡丹叢,明天你也帶你娘來看看。”
    少年往前方看了看,而那片牡丹卻被月光投下來的簷角影子蓋住,黑漆漆的一片,依稀辨認得出一些葉片,少年不由地踮起腳想看清楚些,卻看見那投在牡丹上的簷角陰影上突然多出一塊影子來,而那影子形狀,分明是一個人的頭。
    少年大驚,指著簷頂大呼:“爹!房上有人!”
    蕭濮猛地一抬頭,那影子驀地放大,原來是那黑衣人從屋簷上跳了下來,一柄長劍忽地出翹,劍身上的淺金色龍紋閃出一道寒光,直刺蕭濮!
    蕭濮一驚,深色突變,猛然推了少年一掌,催促道:“煜兒快走!”
    少年已被那一道寒光驚得怔住,此時被蕭濮拍了一掌才猛然驚醒,卻隻見那劍一劍刺來刺穿了蕭濮手中的燈籠。少年心裏一急,大喊:“你是誰!竟然要殺我爹!”
    那黑衣人卻連頭也不會,繼續與蕭濮打鬥,蕭濮並沒有配劍在身,他實在想不到,竟然有人會殺他,而且竟然殺進了他蕭家宅院。他心裏大怒,卻隻有以手中燈柄為劍,接了黑衣人幾招後見少年還站在原地不由心裏發急,厲色道:“煜兒快走!去找你娘!”
    少年依舊不動,看著那劍把月光劃成碎片,寒光乍泄一片,殺死從黑漆漆的地上冒上來,而蕭濮的肩膀被刺出了第一個窟窿……少年想,不行,我要去找娘,娘會救爹的。
    但他還是站在原地不動,不是他不想動,而是動不了———他腿在發抖。
    “啊!”
    東邊突然傳來丫鬟的尖叫,直直劃破夜色,而後便是什麼聲音都有,少年看著投在地上的陰影,上麵有很多人影在晃動,快速地晃動,然後紛紛從屋簷上落下來,手裏的劍直把月光反射在滿是殺氣的眼上。
    “煜兒!快走!”蕭濮又喊了一聲。
    此時蕭濮已經被三個黑衣人圍住,眼看命懸一線之際,蕭夫人同蕭濮的大弟子提劍而來,一片混戰。
    為首黑衣人說道:“蕭濮,你若是願意交出《絕劍八典》,我便放你全家!”
    蕭濮長劍一挽:“你做夢!”
    蕭夫人亦然:“名門正派不做苟且之事,爾等黑夜刺殺隻為蕭家祖傳簡譜,我同我夫君豈能給你這些歹人!”
    那黑衣人哼了一聲,冷聲道:“殺!”
    刀光劍影一片,蕭濮還是三人一道,而黑衣人卻多了四五人,這實在敵眾我寡。蕭濮劍往對方下盤刺去,卻被另一人直踢手臂,蕭夫人相助,卻右方一空,正受刺。
    站在不遠處的少年傻了,他突然覺得夜好冷,他的牙齒都在發抖。正在此時,他的麵前冒出一個黑衣人,眼裏滿是戾氣,而手中的劍一刺向他。
    少年大叫一聲,腳突然能動了,忙轉身跑了起來,閉著眼猛地跑,卻是跌跌撞撞,在回廊盡頭出被絆倒,跌進了牡丹叢。
    耳畔隻聽他娘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煜兒———”
    他畢竟隻是個少年,再勤奮習武也不過是個沒入過江湖的孩子,他隻見過劍刺向稻草人,木頭樁子,沒見過劍刺向人,在肉上刺出一個血窟窿。那一聲呼喚,讓少年恐懼的淚水瞬間磅礴而出,但他不敢哭出聲,他害怕那些蒙著麵的黑衣人,他們的眼神如同地獄的羅刹。
    少年一口咬住自己的手臂,讓自己哭不出聲,雙腿努力往裏縮,把自己隱在牡丹叢裏,讓那些枝葉遮擋住濺來的血液,保住他的命。
    蕭顧回憶起來,那一夜,比下了雪還要冷。
    那一夜,劍影纏著月光,揮之不去,叫喊裏有瓷器摔碎的聲音,而火光不知是哪一方亮起來的,而牡丹的花香裏夾雜著血腥的味道,像是辛辣的百花釀。耳畔除了刀劍相碰的聲音,還有簷角的銅鈴聲———“鐺鐺鐺。”
    清脆卻再不悅耳。
    待到天邊泛起點點白光,霧氣打濕屋簷,整個蕭家宅院,一片死寂。
    牡丹叢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下一刻隻聽見劍出鞘的聲音,牡丹茂盛的葉子瞬間被斬掉一片。
    蜷縮著的少年終於鬆開了咬了一夜的手臂,顫抖地慢慢抬起頭來,然後眉心一涼,他不知道是葉子上的露水還是濺到葉子上的血滴,但他不敢去擦,他紅腫的眼看著站在他麵前的男人,手裏握著刻劍柄了月牙的長劍,劍眉讓他看起來毫無表情的臉上有那麼一些儼然。他眉一皺,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咽了一口口水濕潤了一下幹澀的喉嚨,顫顫巍巍道:“蕭,煜……”
    男人長劍一收,蹲下身來向少年伸出手,說道:“我是你父親的故友,來遲了,有愧於你的父親。”
    少年似信非信地看著他,然後慢慢回過頭看向長廊,開得甚好的牡丹花旁,橫屍七八,昨夜要刺他的黑衣人背後插著他娘的劍,而他爹娘……血染上了梁楣,濺紅了花瓣,打濕了燭火,生與死,不過一刹那的事。
    那男人站起身來,看著他,“你父母去了,你的樘棣溺死在荷花池裏,蕭家二十八口,除你,無一生還,我未能救你父親我深覺有愧,從今天起我收你為徒,替你爹娘照顧你,以後你改名為蕭顧,‘顧’,回首之意,要時常記起你爹娘,也算是我對你父親的掛念。”
    少年抬起頭看著眼前說要收他為徒的男人,張了張幹裂的嘴唇:“你知道殺我爹娘的是誰?”
    男人點頭:“我知道。”
    少年呆了呆,驀地抹了一把眼下的淚痕,卻不知是抹了一臉的血跡,少年當下不過雙腿毫無直覺,一下子跪在男人麵前,咬牙道:“師父在上,受顧兒一拜!”
    十四年前的蕭顧,見證了從生到死的瞬間,就如同華美的夜明珠瞬間摔成了碎片。十四年能忘記很多事,但某些東西,是不可能泯滅的。十四年後的蕭顧,愈發了解這點。
    “噔噔。”
    “進來。”
    屋裏傳來允許的聲音,站在門外的禪浮方才進去,進去後對著桌前寫著信的男子說道:“大護法,昨夜該做的都做了,隻是……”
    坐在桌子前的男人,一頭長發緊束,發冠戴得極為端正,提著狼毫的毛筆在雪白的宣紙上寫出墨跡,待聽到禪浮說這句話時,筆微微一頓,但隨後也不抬頭,繼續寫,一麵問道:“怎麼了?有人逃了?”
    禪浮也不隱瞞:“逃了一個姑娘,是沈鶴的二女兒。”
    “哦……”那男子狼毫筆尖在宣紙上落下最後一個字,這才側過頭來,隻見他星眼平眉,唇薄鼻高,一派俊朗的氣勢,微微張嘴,皓齒輕碰———
    “追。”
    禪浮一拱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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