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多想什麼，何羽同那兩個飛奔而來的黑衣人纏鬥在一起。
    眼睛餘光看到夜未華垂眉若有所思的模樣，何羽就一陣氣結，這種時候他還有空在這站著發呆！
    “你趕緊給我走！”何羽衝夜未華說道。然後反手握住匕首狠狠劃上一個黑衣人的喉嚨，鮮血噴湧何羽一身，他倒在地上抽搐幾下，喉嚨被何羽割破的傷口處冒出幾個血泡，瞪大眼睛不動了。
    另外一個黑衣人見狀直接一腳踢上何羽拿著匕首的手腕。何羽手腕一麻，握緊了匕首沒有被震飛出去，快步移到他身後，用膝蓋狠狠撞他的腿窩，他雙腿一軟，跪了下去，何羽換左手握住匕首，一個用力朝他頭頂百彙穴刺去。
    “住手”那道嘶啞的聲音又響起。
    何羽餘光一瞥，看到那孔武有力的西涼人將一把劍擱在夜未華脖子上，夜未華臉上依舊是欠揍的平靜如水，琥珀色的眸子裏目光平靜，偶爾微微偏頭看著那個挾持他的西涼人。
    何羽緩緩收手，將匕首擱在幸存的那個黑衣人的脖子上，道：“你別傷害他，一命換一命”
    豈料那個被何羽製住的西涼人悶哼一聲，身子斜著倒了下去，一絲黑血從他嘴角溢出。
    死士。
    何羽皺起眉頭，隻能收了匕首盡力拖延時間，“有話好好說，你放了他，別傷及無辜”
    大塊頭西涼人看著地上的兩句屍體，咬牙呼吸粗重地怒視何羽，他手裏的劍沒輕沒重地，已經在夜未華的脖子上劃了幾道血痕。
    “想要你小情人的命麼？”那西涼人突然笑起來，像是漏風的風箱，“顏如律，拿你自己的命來換”
    何羽笑眯眯地看著他樂：“他不是我情人，就是一醉紅樓的小倌，你愛殺就殺，大不了過後賠點銀子給老鴇”
    大塊頭西涼人疑惑地回頭看了看夜未華的臉蛋，夜未華隻輕飄飄地撇何羽一眼，不說話。
    何羽估摸著時間，報官的話長安巡邏的禁軍應該快要到了，於是繼續跟那西涼人聊天問道：“你說那個為我求情的他是哪個？我倒是對他挺感興趣”
    那西涼人不笨，何羽一提起這些他立馬警覺起來，衝何羽冷笑道：“長安城上元夜各個街道擁堵不堪，士兵趕來可是要比平常花更多時間，顏將軍莫要拖延時間了，我隻問你，一命換一命，你是換還是不換？”
    何羽故作糾結地皺眉，“你讓我換一小倌的命，我死的豈不冤枉，不換”
    “顏將軍”大塊頭西涼人冷笑地看著何羽，“我不傻，我一路跟蹤你，知道你從哪裏將他帶出來，我不想跟你拖延時間，我數三下，倘若將軍不願意換命，就別怪刀劍無眼”他手中劍往夜未華脖子處劃了一下，血順著劍尖流淌下，夜未華輕皺著眉頭。
    “三——”
    這西涼人眼神警惕地看著何羽，身上肌肉繃緊，極為密切地注意著何羽的每個動靜，何羽倘若莽撞的衝過去他可能真的會劃破夜未華的喉嚨。
    “二——”
    “一！”
    何羽舉手：“換，我換”臣為君死，算是天經地意吧。
    夜未華眸子裏終於浮現出一絲驚慌，製止何羽：“阿律，不用——”
    “你命在他手裏，現在你說不用又有什麼用”何羽用沒有受傷的左手握著匕首，尖利泛著銀光的刀尖朝著自己，然後衝著大塊頭道，“你說話算數”
    大塊頭好像受到什麼侮辱一般，對何羽說道：“我西涼男兒不像你們大繁人一般狡詐！顏如律，你再不動手，我現在就殺了他！”
    算著時間即使街道擁堵，禁軍也應該要趕到了。
    “阿律，我自有安排，你不必——”夜未華的嗓音帶著些焦急。
    何羽直接忽視了他，呼一口氣，安慰自己就疼一下就過去了，左手用力，尖利的刀尖刺進胸口，劃破血肉的刺啦聲和血腥的氣味同時衝進何羽耳朵和鼻腔裏，血液順著刀刃流淌出來，黏了何羽一手。
    街角傳來禁軍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何羽雙腿一軟，跪倒在青石街道上。
    那大塊頭西涼人估量了一下何羽刺入匕首的長度，又看了看何羽當真是刺進了心髒的位置，不由的撇撇嘴，“倘若殿下知道你為了一個男人甘願去死，想來殿下也會死心吧。這男人當真是你的命？”
    他將夜未華往前邊推了一步，轉身朝附近黑暗的巷道跑去。
    長安城街道寂寥，燈火闌珊。
    何羽垂著眼睛，艱難苦笑。
    夜未華他不是他何羽的命，而是大繁萬千百姓的命。
    何羽真的沒的選擇。
    臨風，抱歉，答應你要離開的，估計又要推後一段時間了。
    帶領禁軍過來的百夫長認出了夜未華和何羽，呼啦啦地跪了一地，夜未華慌張地過來，何羽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不知道是他的還是自己的，他跪坐在地上，用左手把何羽擁進懷裏，何羽撐開眼簾瞥他一眼，道：“我死不了，就是有點疼”
    他臉色蒼白地像一張一碰就碎的脆弱薄冰，“你怎麼那麼傻，對不起……”
    何羽苦笑一下不說話，閉上眼睛道：“我就休息會兒，這事別告訴我爹”
    他點頭應了下來。
    “跟蹤他，看他去見了誰，然後格殺勿論”他冰冷地給禁軍扔下一句話，然後衝正在瑟瑟發抖的禁軍百夫長命令道，“你不用去追，趕去找太醫院慕盼兮過來！”
    何羽知道自己死不了的。
    三年前顏如律在西涼軍對陣的時候被一支箭射了心窩子，本來是必死無疑的，可是他隻是失血過多落下個經常手腳冰涼的毛病罷了，慕盼兮告訴顏如律，是因為他的心髒長得比旁人偏一些，這救了他的命。
    何羽那一刀放在別人身上興許必死無疑，不過何羽小心的避開了心髒，應該不會有什麼事情。
    感覺睡了很長時間，然後耳邊突然傳來了慕盼兮的聲音，“小將軍他無礙”
    “那他還不醒？！”這是夜未華的聲音，帶著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慕盼兮繼續說道：“小將軍他精明著呢，他心髒長歪了您不是知道嗎，小將軍他現在就是偷懶多睡會兒罷了，沒有大礙，不過，奇怪了……”
    感覺到慕盼兮敲了兩下何羽的肚子。然後對夜未華說，“陛下應該知道小將軍懷著身孕吧？”
    “知道”夜未華回答，“他受了這樣的傷，倘若那孩子留不住，就罷了”
    “不是——”慕盼兮搖搖頭。“孩子很健壯。這種程度都流不掉，這孩子真的很頑強”
    夜未華平靜道：“那也好”
    慕盼兮樂滋滋地又敲了敲何羽的肚子，“肯定是個男孩”他頓了頓，接著形容道：“肯定是個和小將軍一樣威武雄壯孔武有力的小公子”
    何羽幽怨地睜開了眼睛。
    慕盼兮被何羽看得縮著脖子打了個冷戰，回頭對夜未華說：“我就說小將軍沒事，陛下您看他這不是醒了麼？”
    何羽聽到淩亂的腳步聲從側麵傳來，夜未華一身玄色帝王龍袍，脖子上係著個一條白布裹著傷口，似乎是剛換好藥，白布尾部被惡意地係成了個嬌俏的蝴蝶結。
    襯著他麵無表情的涼薄麵孔，說不出的滑稽。
    慕盼兮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
    何羽對他說道：“恕臣不能下床行禮”
    “無妨”他眼圈下一片青色的陰影，整個人帶著些淡淡的倦意。
    何羽問慕盼兮：“臨風呢？”按理說這種情況下應該是臨風守著自己的，可是何羽一睜眼竟然沒看到他。
    慕盼兮顧左右而言他：“我去看看藥熬好了沒有”
    門打開又合上，何羽看著夜未華，突然歎了口氣，問道：“因為我要離開長安城，所以連我最後一點利用價值都不肯放棄嗎？”
    夜未華怔在原地，琥珀色的眼眸如同繚繞著薄霧般看不分明，玄袍廣袖，寂寥落拓的模樣看起來很讓人揪心。他沒有說話，緩緩走到床沿坐在何羽身邊，左手笨拙地替何羽把被角掖好，輕聲問道：“餓了麼？要不要吃點東西？”
    何羽翻身閉上了眼睛，不想看他。“臣累了，想休息，陛下請回吧”
    顏如律常年在這些人麵前裝傻，但他不是真的傻，何羽也一樣。
    當初看到他被劫持驚慌失措，現在冷靜下來，一切也都反應過來了。
    前幾天他下了道聖旨，說要加強長安城的治安。平常巡街的禁軍特地增加了好幾隊，上元節這天更是派出了十幾隊禁軍保證不出亂子。
    這些都是經何羽的親手安置的，他當時還好奇過，現下看來，他應當是算計好的，為了請君入甕。
    西涼刺客混入長安城，這件事情他應該早就知道了。隻是將他們釣出來需要一個魚餌，而何羽，就那麼傻兮兮地成了他的誘餌。
    怪不得向來謹慎的他不帶一個侍衛，甚至連暗衛都沒有，應當隻是為了避免打草驚蛇。
    放出顏如律即將離開長安的消息，誘敵自亂陣腳，隻能匆忙製定襲刺的計劃，勒令何羽單獨陪他逛上元夜燈會，給那些刺客們主動提供一個良好的行刺機會。
    然後，一網打盡。
    何羽仔細回想他最後對禁軍說的話，噢，估計沒有一網打盡，應該是還剩下最後的大魚沒有出現，否則，以他的身手，是不會放那刺客離開的。
    縱使顏如律對他的記憶一片空白，但是也知道先帝很看重兒女們的文治武功，即使體弱如公主夜未央，也能徒手打翻一個大漢。
    更何況，他一向是先帝最疼愛的兒子。
    何羽胸口疼得厲害，想來身為引誘西涼此刻的誘餌，自己也算鞠躬盡瘁了。
    夜未華又在何羽身邊靜靜呆了一會兒，起身離開了。
    何羽閉上眼睛，眼前浮現出他捧著那個青花瓷瓶形狀的花燈，唇邊淡笑，眉眼溫柔的模樣，想何羽那時候竟然一時恍惚，認為他眼底的柔情是真的，真是傻到家了。
    要知道，縱萬種風情，終究抵不過——
    帝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