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咳咳……”一口鮮血從口中嗆出來，初小夜胸口挨了重重一掌。
    杜鴻德發覺自己喉口生疼時，當下一掌便打了出去，這一掌出手倉促，因而並未用上十分靈魄之力，但對於本身身體就不算強壯的初二公子來說，已經傷及了心脈。
    “呸！”初小夜咬牙忍痛，啐出一口血沫子，還帶著杜鴻德喉間的皮肉。
    杜鴻德雙眼發紅，抹了一把喉間淌出的血跡，可惜初小夜雙手被縛在石床上，這一下並沒有準確咬斷喉管，隻是出了些血而已。
    “本想著不過是隻小貓，沒想到還是個有利爪的。也罷，讓老夫來拔了你這爪子。”杜鴻德終於惱怒，一把提起初小夜衣襟，正要一掌再打出去。
    初小夜閉眼，一擊不成，便再無機會，強忍著喉口的腥甜味，心髒跳得紊亂，整個人有些奄奄一息。
    再一掌下去，怕是就這麼一命嗚呼了。
    而此時，石門外邊卻響起急促的喊聲：“峰主！”
    初小夜睜眼，這聲音，是那上一任大弟子。
    “滾！”杜鴻德揚起的一掌頓住，朝石門外怒吼。
    “峰主！星痕宮人要殺上主院了！守衛的弟子們已經傷了大半，峰主再不出來，怕是……”那聲音隻頓了一會兒，便決絕道，想是事態已經十分緊急。
    杜鴻德聽了這話，收起運起靈力的手掌，握了握拳，恨恨地將初小夜摔回石床上。
    初小夜又是一口血從嘴角溢出。
    “等老夫解決了那不知好歹的慕雲天，再來處置你。”
    語畢，打開石門，對守門弟子道：“待老夫出去後立刻將所有入口封死，不準給這小畜生喂食喂水，一切待老夫回來再說！”
    而後氣衝衝的拂袖走了，石門封上，室內又是一片寂靜。
    初小夜艱難的仰在石床上喘氣：慕雲天啊慕雲天，你要是再不來，我得活活渴死餓死疼死吐血死在這裏啊。
    想想就覺得很淒慘。
    遠在前一日，慕宮主發覺初小夜失蹤之後，即使不信初小夜跌下懸崖，還是派人去崖底探查了一遍，崖底並無水流一類的東西，也沒有發現死傷痕跡，隻發現了用來印腳印的初二少的鞋子，定是有人刻意扔下去的。
    初小夜一失蹤，星痕宮人便將九華峰進出的道路全部封死，此刻，初小夜定然還在這山中。此番輕裝出行，星痕宮來人隻有幾十，慕宮主立刻招來左護法月痕，拿著星痕令下山召集千餘宮人，個個靈力不俗，從九華峰山腰處九華峰派大門開始，一間間院子搜查過去，搜完一間便拆了一間，掘地三尺也要將人找到。
    而後又命右護法星陽帶著初小夜留下的欽差令牌與初晝送的錦諾將軍信物，以剿匪之名，去距離九華峰不遠的清絕關隘附近，調來五千精兵，聯合官兵駐紮在九華峰山腳下，一聲令下便準備攻山。
    浩浩蕩蕩的搜查進行了一天一夜，即便眾人都累得眼眶血紅，也還是沒有找到絲毫蛛絲馬跡。
    此時，待杜鴻德匆匆包紮上脖子上的傷口，又換好高領衣服擋住繃帶，收拾完畢終於出麵時，星痕宮人已經將山頂團團圍住，山腰往上的弟子院落早已被拆的七零八落，絕不肯繳械堅持反抗的弟子都被封住穴脈捆做俘虜，願意投降的也押在山腳下，暫且不予處置。
    而此刻，沒有被攻下的隻剩下杜鴻德與座下四大弟子的院落，住在這些院落的都是些九華峰派的死忠，咬著牙堪堪守住攻擊不肯繳械。
    星陽一把將手上大刀插在一邊山岩上，竟沒入了半個劍身。
    “呸，他娘的，要不是宮主命令不能濫殺無辜，老子早就把你們這幫雜碎削成爛泥了！”星陽抬頭對對麵堅持反抗的四大弟子叫囂，聲音裏運起了靈魄之力，中氣十足，聲震山穀。
    慕雲天隻是立在旁邊一棵千年古鬆枝頭，一語不發，站在至高出睥睨著下麵對陣的雙方，白衣早已染上了露水與塵土，臉色凝重，卻叫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麼。
    慕宮主在觀察整個九華峰頂的地勢，這般搜查還找不出初小夜人在何處，也並未發現任何地道一類的東西，之前星陽單槍匹馬探過主院，也沒發現任何痕跡，隻能說明這人定是被藏在了讓眾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
    慕宮主眉頭深鎖，腦中千萬種陣法迷局都轉了一遍，也是毫無頭緒。
    長歎一口氣，慕宮主下定決心，準備不計後果帶人硬攻進去。
    “嗬，嫩小子就是嫩，這樣就沉不住氣啦？”身後一道男子聲音輕飄飄地傳來，語帶幾分戲謔幾分慵懶，慕宮主一驚，自他出江湖遊曆之後，就從未有人能站在他身後不動聲色而不被他發覺的。
    手掌覆上極寒冰刃，屏氣回頭，卻見他身後不遠處的枝頭上，隻是飄著三朵微藍色靈火。
    慕雲天皺眉，除了知道靈火對人體無害也無法攻擊人類之外，他對此了解並不深，不想這靈火還有傳聲的能力。
    能如此自如操縱靈火的，該是隻有那神出鬼沒的狐仙了。
    “還愣著幹嘛，快跟著我的小家夥們走啊，真是笨死了。”那靈火中又傳來剛才的聲音，而後便晃晃悠悠飄了起來，一瞬間便衝了出去。
    慕宮主不疑有他，此時反正也是毫無線索，不如賭一賭，這狐仙究竟是敵還是友。
    於是當即施展輕功，一路跟著那靈火竄了出去。
    靈火與那日他與初小夜追蹤的狐仙的身影有些相像，都是竄出百十來米後便稍作停留，等身後人跟上了，而後再竄出長長一段路程。
    此時天色已暗，那靈火光芒不強，飛的也高，即使地上人見著了也隻能當做是流星劃過。
    神不知鬼不覺，慕雲天已經跟著那三朵靈火從眾人頭頂繞過了九華峰頂，到了九華峰背陰處。
    九華峰院落都建在山的向陽麵，背陰處是一片陡峭山壁，並無任何建築。
    山壁濕滑，幾乎沒有任何著力的地方，慕宮主還是能輕飄飄跟上那上躥下跳的靈火。
    慕宮主皺眉，這山壁上，能自如行動的，除了自己估計也就是那杜鴻德與座下四大弟子了。
    山壁背後零零星星分布著些許藤蔓，此時正值初春，藤蔓全都爆出綠芽，倒也是鬱鬱蔥蔥一片。
    那靈火懸在山壁旁邊，直直朝一片藤蔓撞了進去。
    慕雲天心下有些他自己也說不清的喜悅，看來這山壁有些蹊蹺，也許他這幾日焦心要找的人就在裏麵。
    輕手輕腳撥開藤蔓，後麵果然是個人工鑿出的石洞，那三朵靈火已經等在洞中。
    “笨小子，給我看清楚了。”那靈火傳出狐仙囂張的聲音。
    隨後，那三朵靈火輪流在一處看似尋常的山洞內壁上撞擊，看似毫無規律，慕宮主卻清楚得很：這竟然是希亞王室秘傳的封門陣法。
    靈火本就是空中聚集的靈氣，輕飄飄的根本沒什麼重量，拍在那山壁上跟一陣清風吹過沒什麼區別，因而洞中也沒有什麼變化，反倒是三朵靈火都將自身撞碎了，如一滴水珠落在青石上濺射開來，在空中散成一片星光。
    空氣中傳來模模糊糊的聲音：“開……拔……老之……貧……號……”
    “快把老子拚好啊！！！蠢貨！”狐仙璃璃在瑞山中自己的住處抓狂暴走，九條蓬鬆白尾散成一大捧。
    慕雲天找到線索本就稍稍輕鬆了些，這下聽到這狐仙的聲音隨著靈火散開，甚是有趣，嘴角一翹，伸手撈過那些靈火碎片，又隨意揉捏成三團，那狐仙的聲音才又清晰起來。
    “哼，笨王子該去救你的小公主了，我反正隻能幫你到這了。等這事兒完了，我再來找你和那初家小貓玩兒。”語畢，三朵靈火嗖嗖竄了出去，不過片刻便無影無蹤。
    初小夜在石室中慢慢調整了呼吸，胸口與腦袋一齊嗡嗡作響，組成的和弦震的他腦袋都暈暈乎乎，又有些生生如刀割般的疼，真是痛苦至極。
    就不能把震動模式調成響鈴模式嗎！初小夜隻能自己對自己吐槽。
    他以為自己定是又要被晾上兩三天，沒想到桌上一盞油燈還沒燃盡，門口已然傳來說話聲。
    初小夜瞬間眼神亮閃閃，在昏暗的石室中如同逮著老鼠的貓兒一般。
    “開門，峰主叫我來送飯。”門外竟然還是那大弟子的聲音，初小夜有些自己說不上來失落。
    守門的弟子顯然有些不明所以：“峰主剛剛才離開，吩咐不準給任何吃食。”
    “怎麼，連我的話都不信了？峰主剛剛不過是氣話，這都兩天了水米不進，這人還能活？你們以為峰主跟你們一樣蠢嗎！”那大弟子覺得自己威嚴受到了冒犯，頓時聲音拔高了幾分。
    守衛還是麵麵相覷，峰主千般交代，除了他親自出現，不然無論如何這門也不能開。
    “哼！你們是不想在這九華峰呆下去了？也罷，我這去就叫峰主親自處置了你們！”那大弟子作勢要走，守衛連忙賠罪，趕緊將石門打開了。
    昏黃的火光又照進來，初小夜別過頭麵壁，心底有些焦躁。
    那大弟子打發了守衛，關上石門，將托盤“砰”地一聲放在石桌上。
    初小夜心裏忐忑，這來送飯的別又是個變態。
    “夜兒……”
    初小夜猛然睜大眼，整個人都僵住，這透著心疼的熟悉的聲音……
    滿心忐忑地緩緩轉過頭，看見的已是撕下人皮麵具的那張臉。
    雖然胡子拉碴的，神色有些疲倦，但還是英俊的天地無色的……那張獨一無二的容顏。
    一時間，不明緣由的淚水竟然溢出了眼眶。
    帶著熬過漫漫長夜之後，終於塵埃落定後的心酸與希望。
    “慕……雲天……？”
    初小夜吃力地支起身子，眨眨被淚水模糊的眼，想將那人看得再清楚一些。
    慕宮主愣了一下，趕緊過去將人扶起來，拭去淚痕。
    忍不住在初小夜額上輕輕印下一吻。
    這是眼前這人第一次沒有生疏地叫他：慕宮主。
    蜻蜓點水般的一吻過後，慕雲天將人掃了一眼，上衣敞開，白皙的胸口一個刺眼的鮮紅掌印。
    強壓下怒氣，伸手將初小夜手腳的鐐銬捏碎，脫下自己外衣將人整個裹了起來。
    方才是怕初小夜並不在石室中，貿然闖入打草驚蛇了才不得已喬裝進來，此時心心念念的人已經在自己懷中，自是不需要再忍。
    輕輕拉起初小夜被手銬磨破的手腕，慕宮主隻覺得胸中怒氣已然壓不下，快要脫韁而出。
    小心翼翼地將人抱在懷中，像摟著隻受傷的小獸一般。
    初小夜餓了兩天又中了一掌，又在這冰冷的石床上躺了許久，此時已經虛弱的不行，整個人蜷縮在溫暖的懷抱裏，一動不肯動。
    慕雲天掏出隨身攜帶的藥瓶喂了他兩顆藥丸，壓住那縛神咒帶來的頭痛。
    “乖，再忍一會兒，摟住我的脖子，我們這就殺出去。”縱使不忍，慕宮主還是開口哄道。
    “嗯。”伏在他胸口的初小夜輕輕應了一聲，打起精神摟住他。
    慕雲天將人換了個抱法，騰出一隻手來，一掌拍碎了石門。
    初小夜已經不記得他們到底是怎麼出來的了，隻是朦朧中聽見不斷有人在附近叫囂著，又不斷有人倒下。
    長長的地道兩邊是些牢房，地道盡頭正是那間森冷的石室。
    牢房裏的屍體被掏出心髒，已經凝成褐色的鮮血流了一地，自星痕宮一行人上了九華峰之後，杜鴻德無暇處理屍體，此時牢房中已經腐臭一片，鼠蟲遍地。
    恍惚之間，初小夜還記得四周似乎有地道裏的暗器朝他們打過來，大片大片的飛刀毒針如雨絲一般稠密，隻是他看見抱著自己的人周身張開了淡青色的靈力之盾，將自己嚴絲合縫地護住。
    待二人終於見到深藍色天幕上那一輪月牙時，初小夜才安心昏睡了過去。
    即便再驕傲，一個人終究隻是一個人，縱然談不上孤寂，終究還是會無力。
    但若心中有了另一個牽掛的人，能攜手並肩，踏過一座座陌生的城，擋下一支支寒冷的箭，便能愈合最深最疼的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