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杜鴻德派了門下弟子來請星痕宮眾人前去晚宴，特意交代了叫初二公子也去，為慕宮主接風。
    九華峰派建在九華峰主峰上，從半山腰立著一個白石雕刻的大門一直到陡峭的峰頂，都零零星星分布著院落。從大門一路延伸到山頂的青石台階蜿蜒曲折，兩邊錯落地分布著些許院落，大大小小不同規格，直到峰頂的峰主杜鴻德的住處。初小夜等人的院子則是略比峰主低一些，旁邊的院子就是杜鴻德座下四大弟子的住處。
    據月痕調查到的消息，九華峰這些日子的比武大會已經進行多半，剩下幾天都是高手比武，值得一看。九華峰弟子被分成三六九等，每次比武大會的成績決定弟子評級，能升入一級的弟子則可以住進靠近峰頂的好些的院子，而剛入門的小弟子隻能住在山腰的破落院子裏守大門，不僅如此，不同級別的弟子連衣著與地位都天差地別，是以，九華峰弟子每年此時皆使出渾身解數想要贏得比武。
    這編製，九華峰派就是個杜鴻德的後宮啊。
    初小夜囧囧的想。
    一行人跟著領路弟子到了主院大廳，杜鴻德已入座，身旁門下四大弟子分坐兩邊作陪。
    四大弟子的名字太難記，初小夜隻好在心裏給人一二三四編號。
    一二三四都是水段高手，隻是人類靈魄不如狐仙般明顯易辨別，初小夜也看不出他們是否是當日縱火的人。
    席間眾人話不多，初小夜埋頭苦吃，可惜杜鴻德也是個沒眼色的，明明白白地表現出了對初小夜的濃厚興趣，時不時問初小夜些問題。
    “初小公子是國師府傳人吧？”
    “嗯。”初小夜剝蝦。
    “聽聞初大少年輕有為，年紀輕輕便當了將軍？”
    “嗯。”初小夜啃雞翅。
    “…小公子平日愛做些什麼？”
    “嗯。”初小夜喝雞湯。
    星痕宮眾人無語，這小子根本沒聽人家問什麼啊。
    杜鴻德倒也不惱：“據說初小公子的靈魄之眼是初家這幾百年最為出色的？”
    “哐當”初小夜手滑筷子掉了。
    慕宮主將自己的筷子遞給他，抬眸微微一笑，目光卻是森冷，回應道：“國師府家規甚嚴，夜兒自小吃飯時便不愛說話。此番夜兒隨我外出遊曆，杜峰主有事問我便好。”
    “嗬嗬，這九華峰頂不比山下溫暖，初二少爺怕是因為屋內太冷才握不好筷子吧。”二弟子出言暗諷。
    初小夜沒放在心上，滿腦子都是杜鴻德怎麼會知道自己靈魄之眼的事情，是得到了些消息？還是說隻是隨意猜測？
    左手邊的二頭肌大漢星陽卻開口道：“哈哈哈，杜峰主真是有趣，宴請我星痕宮眾人吃飯，卻追著初二少問個不停，杜峰主這是看上二少了？”
    這二愣子在幫自己轉移話題？
    雖然方式有點囧，但初小夜還是暗暗感激。
    旁邊慕宮主接過話頭和杜峰主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輕巧的避開關於初小夜的話題。
    一邊月痕拿來一雙新筷子給慕宮主，他也是接過來幫初小夜夾菜。
    一頓飯眾人都吃得興趣缺缺，初小夜歡樂地啃著雞爪子感慨江湖險惡不好混呐。
    月上中天，眾人回房休息。
    房中初小夜先洗了澡，坐在院中等慕宮主洗完進去睡覺，一邊打著嗬欠，見院中月痕和星陽等人跑來跑去，不由好奇。
    “你們忙什麼呐？”
    星陽端著一盤烤雞停下腳步：“晚上都沒吃飽，大家做宵夜呢，等會兒弄好了去叫宮主一起。”
    初小夜頓時眼神亮閃閃。
    不消片刻，慕宮主出來與眾人一起在院中吃些宵夜。
    初小夜算是晚飯時吃得最開心的一個，這會兒還是繼續胡吃海塞。
    一旁右護法二頭肌有些吃驚，側頭自以為小聲地問月痕：“這小公子看起來跟個小雞兒似的，這麼能吃呢？”
    月痕白他一眼：“跟你這頭二愣子大熊比，誰不是小雞兒。”
    初小夜聽見了，憤怒地叉了一大筷子炒麵。
    沒錯這才是吃貨的正確發泄方式。
    晚上睡覺有些尷尬，主要是房內隻有一張床。
    不過初小夜想，兩個大男人自己也沒必要多扭捏，還是哼哼唧唧上了床。
    慕宮主也一臉正經地脫了外袍躺在外側。
    初小夜有些僵硬，不過躺下一會兒，肚子開始咕嚕嚕的響。
    糟，晚上吃多了。
    初小夜囧著臉翻身爬出去準備去茅房。
    慕宮主聽見了隻覺好笑，想著茅房就在屋後，也沒多想便隨他去了。
    院子裏有些許燈火，明明暗暗勉強也能看得清路。
    初小夜摸索著去茅房，轉身餘光卻掃到院子一角有些微微亮光。
    捂著肚子走近些看，初小夜一愣。
    竟是些靈魄。
    地下不是有屍體吧……
    初小夜打了個寒戰，想著這大半夜的還是不要好奇心太重地好，便匆匆跑去茅房了。
    恐怖片裏不都這麼演麼，凡是死了的人都是因為好奇心太重脫離大部隊一個人跑去查看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然後就眼前一黑尖叫一聲然後就掛了。
    初小夜越想越怕，甩甩頭一路小跑回房間了。
    剛一上床，慕宮主便將他攬了過去，緊緊抱在懷裏。
    初小夜背貼著那人胸口，有些驚。
    “怎麼身上這麼涼，出去不批件衣服當心著涼了。”身後那人聲音溢出些溫柔。
    初小夜耳朵紅紅，覺得身後人懷抱溫暖，在這寒夜裏尤其舒服，也不掙紮，安安靜靜靠著他睡了。
    九華峰頂，主院房中。
    杜鴻德把玩著手上翠玉扳指，聽著大弟子報告。
    “嗬……果然是靈魄之眼。”
    “可是要開始準備？”大弟子跪伏在地下，抬頭問道。
    “當然要，明日等他們星痕宮人去武場觀戰，便辦了吧，手腳快些。”
    夜風冰涼，初春的雨絲又開始緩緩飄下。
    第二日還是陰天。
    初小夜看著外邊黑漆漆的沒有一絲光亮，鑽進被子準備賴床。
    慕宮主早已穿戴整齊，看著床上一大包被子好笑：“夜兒要是不想起便再睡會兒，我留月痕在院中保護你，你有事叫她就好。”
    初小夜點點頭，突然想起昨晚的事，便趕緊伸出一隻手抓住慕宮主衣袖。
    “嗯？”慕宮主回頭，看著被子下伸出的小爪子。
    初小夜鑽出被子把昨晚看到的靈魄說了一遍。
    慕宮主皺眉：“我叫星陽去挖挖看。”
    初小夜也沒了睡意，幹脆爬起來跟眾人一起去查看。
    月痕找了個借口引開了守門的九華峰弟子，星痕宮屬下便開始輕手輕腳地挖。
    隻是縱使眾人掘了好幾丈，地下什麼也沒有。
    初小夜雖然覺得不對勁，還是叫眾人別挖了。
    “其實……現在那靈魄已經沒有了……額……可能是我看錯了。”初小夜囧，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慕宮主揉揉他腦袋：“不妨事。你們將這裏恢複原樣吧。”
    二頭肌那二愣子少見的沒有吐槽，跟著自家宮主去武場了。
    比武沒有想象中的無聊，因為……實在是太血腥了。
    初小夜之前聽了月痕的消息，說九華峰弟子會在比武中使出渾身解數，也隻是以為打鬥的會激烈些，卻不想，比武中各個弟子手下毫不留情，招招致命，根本不像是比武，而像是……殺戮。
    饒是初小夜這種完全不懂武功的人也覺著血腥，星痕宮眾人招招看得分明，更是不必說。
    台上已經進行到九華峰一些較有成就的弟子的比試了，此刻台上是一個褚色衣服的小個子和一個赤色短打的大漢在搏鬥。
    那赤色衣服的大漢一刀削了小個子的一邊膀子，血濺了幾丈高。刀上幽幽藍光，淬了毒。
    那小個子臉色鐵青，傷口有些發烏，卻不見他認輸，仍是不依不饒的忍著痛楚與那大漢纏鬥著，血灑了一地，整個武場都是一股子濃濃的腥味。
    天色陰暗，地上血紅，顯得有些殘酷蕭索。
    初小夜有些作嘔，慕宮主護著他別過頭去：“別看了。”
    若不是怕把初小夜一個人留在院裏會不安全，慕雲天也舍不得他看這些肮髒東西。
    “這些人怎麼地這麼髒，連暗器都使出來了，宮主你看！那褚色衣服的小子還偷襲！呸，太他娘的不要臉！”二頭肌在一邊咋呼，引來了旁邊杜鴻德的注意。
    “不得無禮。”慕宮主出言教訓，語氣卻是沒半點責怪。
    “嗬嗬，這本就是我九華峰規矩，外人看不慣是正常的。江湖本就是三教九流什麼都有，打鬥中對手什麼都使得出來，若是在師門不能懂了這些背後招數，以後下山要怎麼防？”杜鴻德不以為意道。
    “就是，比武隻認輸贏，不認規矩，隻要能贏，什麼方法不是方法？”說話的是杜鴻德身後的三弟子，長得一副尖嘴猴腮樣，想是也是靠這些肮髒手段當上三弟子的。
    一邊星陽礙著自家宮主在場沒開口跟他們爭辯，卻也是臉色鐵青別過頭去，不想再看。
    月痕輕輕拍過他脊背，示意他消消氣。
    幾番打鬥過後，武場的地下早已擦了又擦，隻是空氣中的血腥味抹不去。
    那杜鴻德卻越看越起勁，見到自己門下三弟子使毒針反手製敵，還情不自禁拍了拍手，似是高興的很。
    初小夜已經忍不住去吐了一遍，卻也沒開口說什麼，想從九華峰找線索，比武大會是最好的機會，九華峰所有人此刻都在這裏，若有什麼不對勁，也好發現一些。
    慕雲天眉頭緊皺，即便是再想找到那狐仙的線索，也不忍初小夜再坐在這裏。
    正想起身告辭，一旁杜鴻德卻主動開口：“聽聞慕宮主年輕有為，是江湖小輩中罕有的佼佼者，此番我九華峰已決出新一屆的首席弟子，不如慕宮主來幫老夫試一試？”
    慕雲天心下知道此人這番絕不是好意，開口拒絕道：“夜兒身體不舒服，我帶他去休息，比武改日再說吧。”
    “哦？堂堂極寒冰刃宗師李枸的弟子連這點膽量都沒有？這李枸不會真的如狗一般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剛下台的新任首席弟子嘲諷道。
    二頭肌當時就拍桌子跟那人吵了起來。
    初小夜看著那人身上藍色水段光環，再看看一邊木段下級的星陽和木段上級的慕雲天，心想小夥兒你這真的是花樣作死。
    “慕宮主若是擔心小公子，我門下多得是弟子能護送小公子回屋休息，慕宮主隻管安心比試就是。”杜鴻德開口，目光有些狠絕。
    讓杜鴻德的人護送，慕宮主顯然更不放心了。
    即使被這人不知死活的嘲諷，慕宮主也隻是神色不悅，並未出言反駁，反而更擔心初小夜不太舒服。
    初小夜卻不想他被人拂了麵子，一路上慕雲天對他也是照顧有加，此番被人這麼奚落，卻因擔心自己不能迎戰，初小夜覺得自己以後一定會內疚，便主動開口道：“我沒事的，你比武小心。”
    慕宮主眸色暗了暗，拍拍他腦袋：“乖乖在這等我，很快的。月痕，再去給他添點熱茶。”
    慕宮主飛身上台，眾人隻覺眼前白影一閃，再看台上時，慕雲天白衣勝雪，身姿挺拔，如蒼雪中一棵勁鬆般立在武場中央。
    天色陰沉，那人卻如拂曉時第一道晨光。
    怎麼能這麼帥。
    初小夜捧臉感慨，完全忘記自己第一次見到這人時還在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