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完結文 【章節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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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濕氣重的讓人發嘔,最後隻剩下兩人微弱的呼吸聲,單中書早就不再是從前那個笑容清雅的趕考書生,江奉賢也不是那個放蕩不羈的江家少爺。
隔著一道鐵欄,他眸若死灰,他眼如燦花。
他在黑暗中受盡折磨,他一如往常吃喝玩樂。
他哭著哭著就笑了,他笑著笑著就哭了。
愛,究竟是誰害了誰?
情,究竟是誰欠了誰?
又是一夜月光撒滿大地,透著高窗照射在那雙顫抖著蒼白的手上,那隻手緊緊抓住那個絳紅色衣袍男人的衣擺,哀戚的盯著眼前高大魁梧的男人。
“奉賢,別走…”
江奉賢吊梢眼中暗含譏笑,垂眼去看那隻蒼白的手,幹裂的血皮讓人反胃。
然後就是一遍又一遍心碎的聲音。
這是行刑前的最後一晚,江奉賢來看單中書的最後一眼,他用手扯了扯頗長的袍子,然後衣擺脫離了那雙蒼白的手。
單中書手上一僵,尷尬的收回了手指,便也不在自討無趣惹人心煩,身子後仰找了個舒適的角度靠上,望向窗外。
月淒涼的掛在枝頭,蒼白了一地的碎光。
“今日你這番留我,是不是又想讓我替你抵罪?我常在懷疑你是真的瘋了還是在裝瘋賣傻,直至今日我終於發覺,是我瘋了才會一次一次做他的替死鬼”江奉賢這番話說的沒有一絲溫度,若是在冷上幾分單中書可能就是一座冰雕了。
單中書依舊微仰著下巴望著窗外,神色是不同以往的冷清,等了很久他都沒有應。
江奉賢知道單中書定是生氣了,語氣漸漸緩和了,“如果你對我有過一分的愛,或許就不會走到這個地步…或許就是浪跡天涯,風流天下…”
“可是哪來這麼多的如果…”這一句好像是說給自己聽的,帶著淡淡的嘲諷,然後輕輕一揚嘴角,戚苦笑了,“算了…這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江奉賢別過頭背對著單中書,抖了抖衣領,走了兩步突然停下來。
“明日我會準時到場”最後抬頭挺胸走出了牢房。
單中書收回目光,咬了咬透明的唇最終什麼都沒說,這一別或許就是生死離別,陰陽相隔。
江奉賢,如果我執意留你,你會不會留下?看著江奉賢絲毫沒有留戀的背影,單中書知道不可能的。
江奉賢,單中書早已許他一生書香世家,不會再懂你的風流天下,浪跡天涯。
江奉賢走的很快,像瘋了似得開始狂奔,最後他停在了那片樹林,靠在樹上大口喘氣,仰頭望天是一片寧靜的夜空,與自個的心境大相徑庭。
為什麼付出後所得到的就是利用!若是他真的因為顧晨明的死而瘋,又為什麼一次一次招惹其他男人後將其殺死?
那麼他又為何遲遲不對自己下手!
單中書,你敢說你一心隻想致我於死地!你敢說你從來沒有對我動過情!
既然無愛,何必紮根於心,既然早已注定,何必一開始便心存感激。
江奉賢用腳猛踢著樹身,樹葉紛紛揚揚墜了一地,一拳砸上去再也不想動彈了,頭抵在樹身緩緩閉上了眼睛,再一凝神卻聽樹林深處沙沙響,繼而有一個身影逆著光走來。
江奉賢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眯著眼想要看清那個人的長相,可奈天黑遮眼什麼都看不見。
月華包圍著那個身影,仿佛是從天邊銀河走下來的仙人,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江奉賢終於看清了那張臉,下意識的往後退去,咚的一聲撞在樹上。
呼吸徒然變得急促,“你果然沒死”
顧晨明一席月白長衫,手中一把折扇搖盡韶華,一雙如月的眸子溫潤如玉,柳葉似得眉梢悠悠上揚,聲音清脆的不含一絲雜質,“讓江少爺失望了”
兩人緊緊盯著對方,周遭樹葉隨風浮起,飛的亂花迷眼。
江奉賢的心情是說不出的複雜,“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顧晨明溫和一笑,捋起額前一縷發鬢在指尖卷了卷,“我是來代謝江少爺這三年來對中書的照顧,自然還有江少爺對在下的包庇之恩”
包庇之恩?江奉賢隻覺呼吸突然不順暢了,“那些人果然是你殺的!顧晨明你這個瘋子,枉他對你一片癡心你卻百般讓他去死!”
“有江少爺在中書不是活的好好的”顧晨明的笑容依如當初,江奉賢清楚記得連他死的時候都是這種笑容,不清不淺,不淡不俗。
江奉賢頓時語塞,原來,原來自己早就被算進了棋局,而且真的是個替死鬼的棋子,想笑卻怎麼都笑不出來,“中書他…知道嗎?”
顧晨明悠悠笑開,眉梢都在嘲笑著江奉賢,“江少爺,這種把戲也隻能騙騙中書,收起你的假仁假義吧”
“你再說什麼?”江奉賢雙手捂著腦門痛苦的捶打著,滿眼通紅像是中了邪似得。
“江少爺,這麼痛苦不如早早解脫”顧晨明折扇一合,在指尖把玩旋轉,月光一閃一根銀針從扇柄冒出尖來。
折扇一揚,那銀針如毒蛇一般飛了出去。
江奉賢猛然抬起頭,右肩被突如其來的厲物釘上了樹,還沒來得及緩解疼痛感,左肩又被死死釘進了樹裏。
接著是右膝,左膝,每一次出手都是強勁有力,江奉賢甚至能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針針淩遲著肉體,全身都在慢慢被麻痹。
針上有毒,江召淩說過那種毒叫做見血封喉。
顯然,殺人凶手出現了,終於能證明單中書是無罪的了。
江奉賢終是承受不住毒素的侵襲,嘴角不住的滴血,黑色的粘稠液體,此刻的他再也講不出一句話,靈魂在飄遊,仿佛下一刻就要脫離身體了。
顧晨明微眯著眼睛,嘴角掛著清雅的笑容慢慢逼近,“江奉賢你哪裏值得他為你死,江奉賢你到底有沒有心,不,應該稱你一聲江大人,我說的對嗎?”
江奉賢垂著頭如同死了一般,發黑的液體浸濕了絳紅色的袍子,指尖微微一顫,不在動彈,落葉吹了漫天,仿是一個巨大的空洞,無底的深淵,人間的地獄。
顧晨明勾起江奉賢闊實的下巴佯做觀摩狀,如水的深瞳含著無以言表的譏笑,“江大人可是天子麵前的大紅人,此番皇上怎麼舍得讓你孤身一人死在這荒郊野外“
顧晨明仰天連笑三聲,柳葉眉梢皺成一團,“江奉賢啊江奉賢,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投,皇上竟然給你三年的時間調查京城失蹤孩童的案例,是不是太低估你的智慧了呢?”
顧晨明甩手給了江奉賢一拳,江奉賢肚子一縮旋即噴出了一口血,這才有了一絲意識。
江奉賢蠕動著血紅的唇瓣,聲音輕的仿佛要消失在夜色中,“京城北賣布的老李兒子四歲,打鐵的老王兒子六歲,張府老爺的兒子四歲,城南藥販子的兒子三歲……”
江奉賢一連說出了二十三個男孩的身世,腦袋好像因毒素的衝擊突然靈光了起來,毒素侵襲著全身倒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了,微眯著眼睛似笑非笑的看著顧晨明,那個讓單中書貪戀至死的男人,“以二十四個腦仁為引煉丹,方可增強智慧助他考上狀元”
顧晨明陰邪的笑了笑,“還差一個,就差一個了,不知道江大人願不願意為他奉獻出最後一顆腦仁,聰明絕頂的腦仁,不過現在看起來你也沒那麼聰明,三年了才發現我沒死”
江奉賢很久沒有回答,確切的說是不能回答了,嘴中含的全是血,讓人作嘔的味道,胸腔內一陣翻滾吐了出來。
慵懶的抬了抬眼,露出一排血紅的牙,吊梢眼中是出了奇的明亮,“死人是不可能殺人的,所以你死了,死了三年,選在京城偏僻處教書…”
“沒錯,是這樣,可是一切都已經晚了”顧晨明冷冷一笑,不知何時手中已經握著一把袖珍鐵錘,形狀大小正好夠敲開腦門。
江奉賢半斂著眸子,無奈笑了笑,“其實我早該死了,不是嗎”
竟然現在才記起一切,真的都已經晚了。
中書,我曾一度認為你一心想我死,你會不會怪我?如果我這殘破的身軀可以保你平安,死了也值得,我雖然輸了,可是我最終贏了你的心。
“嗬,沒錯,你早該死了,中書到頭來還是我顧晨明的,隻有我顧晨明才是真心待他的人!”
江奉賢溫和一笑,清了清嗓子裏的血,朗聲誦到:
” 單若有江必歸之!”
顧晨明手中袖珍鐵錘敲響了第一聲,江奉賢腦門立刻濺出了一片血。
“ 中若思奉必留之!”
又是一聲鐵錘下敲,血花飛竄。
“書若無賢必當之!”
第三下,心神俱碎,血肉模糊。
“心若念存必戀之!”
詩讀完了,伴隨著美妙的音節讀到了盡頭,生命的盡頭。
江奉賢的七竅都在流血,四肢下垂已是死屍一具,細看,眼角竟然濕了一片。
“江奉賢,你說對了,你早該死了!從第一次見到你你就該是個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