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淺紫色的記憶(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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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小路之所以能夠在係裏取得好成績,並且找到一份稱心如意的工作,完全得益於他所認識的一個女孩。
女孩早已畢業。他是在大二時認識她的,那時她是大三的學姐。
工作一天的人們,最想暢快地休息一下;在生死邊緣上走過的人,自然會長長地鬆出一口氣;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他再怎麼理智,也會露出欣慰自豪的笑容。小路是個農村孩子,在兩千年剛開始的那會,能考上大學對他來說那是多大的榮耀啊!接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母子倆個在那間簡陋的小屋裏,在灰暗的光線下,麵對那張略微有點厚的小小的紙,用顫抖的手拿起來又放下,看了又看,直到熱淚盈眶。
小路叫秦小路,出生在魯西南普普通通的一個村莊裏,不普通的是在前清的時候他祖上父子三人都考上了顯赫的功名,老爺子中舉,倆兒子都是進士及第,其中一個還是榜眼,那可是與狀元隻有一步之遙啊!這倆兒子都在外地安了家,開枝散葉,老爺子和最小的兒子留在老家,成了方圓二百裏內最負盛名的鄉紳,秦老爺子的大名那在州府衙門內都是一塊響當當的金字招牌。從此,小路所在的村莊正式定名為秦樓,這一叫就是二百多年。清朝就不用說了,根本改不了。民國時期,政府重視鄉紳,為了拉攏鄉紳沿用了這個名字。新中國成立的前期,來了一個糊塗的領導,說是為了讓秦樓的百姓都記住秦家父子對他們的剝削,要把“秦樓”這個名字變成一個警世鍾,對過去的警世鍾,而今天要把它樹立成反對封建剝削的鮮紅旗幟,於是“秦樓”又留了下來。改革開放之後,各地都在歡慶辭舊迎新,關於“秦樓”名字的問題再次提出來,當時的縣長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麵對欣欣向榮的大局麵,在這個問題上他來了個乾坤調,直接采取了保守處理態度,他說:“這個地方出過榜眼,好地方啊!二百年耕讀傳家,文化氛圍很濃啊。這也算是曆史名村了,我看還是保留吧。”就這樣,秦樓不但沒有被換掉,還得了一個“曆史名村”的頭銜。
秦樓村二百多年的曆史變遷,滄海桑田,風雲變幻,家長裏短,瓜田李下,婆媳不和,兄弟打架,這些都與秦家沒有任何關係了,充其量秦家人算是其中的一員,因為秦家敗落了。民國中後期,百年望族的秦家已經衰敗得不成樣子了,而且人丁不旺,傳下來的隻有四家,其中兩家在戰亂中絕後了。僅剩的兩家是兄弟,這老二終日沉醉在祖宗的榮耀之中,飯後茶餘坐在人群中,翹起二郎腿,豎起大拇指,戲說著自己未曾享受也未曾見過的家族風光。此時,若是老大恰巧經過,一定是黑著臉膛,低著頭,招呼也不打一聲便迅速消失了。倆家人為此鬧得不和,誰也瞧不上誰。老大立誌要重振家業,教育子女讀書識字。而老二也想恢複家族的風光,他想來錢最快的莫過於做生意,於是學起了經商。兄弟倆個徹底決裂了。國民黨退卻台灣的時候,老二偏偏在南方做生意,後來就一直沒有回來,傳言他去了台灣。老二沒有留下男丁,隻有一個不到四歲的姑娘,隨著母親改嫁走了。這樣以來,秦樓老秦家的人隻有老大一支了。這個老大就是秦小路的曾祖父。在這個村莊裏,形單影隻的老秦家的災難還沒有結束,因為即將到來的就是轟轟烈烈的革命大運動。那個時代該有的罪名秦家全占了,什麼封建地主、資本家、海外關係戶等等,小路的曾祖父經不起折騰,死掉了。秦家新的掌門人是小路的祖父,當時他還年輕,但麵對眼下的困局他束手無策,徹底絕望了。徹底絕望的小路的祖父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讓這個家族延續下去。於是他點頭哈腰,忍氣吞聲,忍受了常人無法忍受的痛苦,終於度過了那段最艱難的歲月。當改革的春風邁著三月的腳步走進秦樓這個小村落的時候,秦家人聚在一起,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已進中年的小路的祖父送走了所有的人,一個人回到堂屋裏,朝南坐下,點上旱煙,一聲不吭地看著天空。雖然可以活的像個人了,但孩子們一代已經耽誤了,他歎了口氣,把潛藏著希望的雙眼放在了更遠一代。1985年10月的一天,小路出生了。小路出生的消息傳進他祖父的耳朵裏,當時正平穩地抽著旱煙的老頭一口痰沒上來,差點就斷氣了,幸虧小路的父親發現及時。小路的父親異常癡迷地喜歡車,他把自己旺盛的精力全部放在汽車上,這使他成為全鎮上最有名的駕駛員,也是全鎮技術最好的修車師傅。那幾年秦家老宅確實顯出幾分旺盛的氣息,然而在小路八歲的那一年他父親出了車禍去世了。那一年,祖父的頭發全白了;那一年,母親變得不再漂亮;那一年,小路知道自己必須考上大學。
現在小路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傳到了秦樓村,他們這一家子終於可以出人頭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