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逃離生天 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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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筐墜地,發出一聲悶響,碎石滾滾而落,撒了一地。
我趴在運石道正中,閉緊了雙眼,監工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假裝暈倒並不會吸引多少注意力,如果我能一動不動熬過那頓鞭子,監工也許認為我真的昏迷不醒,便會喊人將我抬走,而那些愛湊熱鬧的囚犯定會聚集,多少應該能引起山上箭手的興趣。
腳步聲停在了我身邊,鞭子並未落下,我的背脊卻已隱約感覺到一陣抽痛,第五天的傷雖然已經愈合,但它帶來的痛苦早已被銘刻在疤痕之中。
我聽見了他的咒罵,飯桶蠢蟲,吃飽了不幹活的渣滓,揮舞著的刺鞭撕裂了空氣,呼呼作響,而下一秒,它將撕裂我的皮肉。
我可以感覺到舊傷正裂開,新生的皮膚此時正延續著它前任的悲慘命運,每一下虐打,倒刺撕裂,嵌入,分離,一點一點的掠走我的血肉,汗水猶如傾瀉的洪瀑湧入幹渠的河道般淌進傷口之內,它帶來的並不是清涼滋潤,而是萬分燒灼的痛苦。
我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否睜開過,眼前始終始終是黑暗一片。我無法哭嚎,我無法求饒,我甚至無法發出任何聲音。隻要再堅持一會兒,隻要我能再堅持一會兒,也許他們會好奇的望向峽底,也許獨眼就能抓住那一絲時機……
毒鞭折虐身體的旋律蓋過了一切聲響,似乎整個石峽場內早已萬籟俱寂。我仿佛已感覺不到背部的疼痛,我聽不見自己的心跳,一片死寂,一片暗冥,而身體卻如一片輕羽,飄了起來,越來越高,越來越遠……我看見一個人正從遠方緩行而來,金色的發絲如日光般輝耀。他伸出了右手,嘴唇翕動,聲音低喃如微風。他問我是否願意隨他而去,去一個沒有悲傷沒有痛苦的世界,我知道我沒有力氣拒絕,或許,我本就不想拒絕……
突然一聲大喝響徹天際,如雷震耳,原本輕如鴻羽的身體如灌鉛般下墜,金發人消失了,黑暗消失了。我感覺到凹凸不平的地麵硌痛了臉頰,我又聽見了自己的心跳,沉重而有力,它仿佛是在敦促我,睜開眼,睜開眼……
眼皮一躍而動,光明再次湧入我的世界。
我喘著氣,掙紮著試圖起身,我看見刺鞭僵在半空之中,它的尖端正滴著血,鮮紅的血,我的血。
粗壯的胳膊,青筋暴露,它捏緊了鞭子主人的手腕,監工仿佛痛不欲生,仿佛那隻胳膊再稍一用力,他便會筋骨盡碎。
我看見了刀疤臉上猙獰的痕溝扭曲,他雙目怒如噴焰。
“他是人,我們都是活生生的人!”
刀疤劈手奪鞭,當空一揮,監工慘叫一聲,跌倒在地,他捂著臉上的血痕,雙眼中充滿了恐懼。
此時此刻,耳畔再也沒有熟悉的叮嗵聲,犯人們不約而同的停下了手裏的活,我看見他們在靠近,越來越近,直至雙肩相抵,胳臂相觸。有些人迷茫,有些人驚恐,有些人目瞪口呆,有些人的臉上甚至露出了快意的笑容。
監工身後的精兵,手握這鋒利的長戟,四顧圍攏的人群,雙膝竟開始顫抖。
“也許我們之中有人在過去犯下一些不可彌補的錯誤,但這些年的日日夜夜,我們都在償還,我們都在贖罪。。。。。。”刀疤右手一揮,又是一鞭,監工哭嚎著,大喊救命。
“但你從不把我們當人看待,”刀疤舉起刺鞭,狠狠揮下,“白天吃不飽肚子,夜裏也無法合眼,居然還用折磨我們來取樂。”
“我們是人,不是畜生!”刀疤大吼一聲,手中鞭子重重劈了過去。
哭喊的監工一手護著臉,而另一隻手則伸向了自己的領口,我看見一點銀色的寒光被他握在手裏送向嘴邊。。。。。。我的心頭忽然一緊。。。。。。。
警哨聲響起,嘹亮清脆,在山峽裏回蕩著,我害怕的閉上了雙眼,不敢去想腦海中的那副畫麵:烈日灼耀的山丘之上,聽見警哨的箭手們正端起手中的十字弩……
一道疾風忽然掠過我的頭頂,警哨聲嘎然而止。
我驚訝睜眼,一支利矢已穿透了監工的眉心,而他身後的精兵此時正雙膝跪地,磕頭求饒。
抬起額頭,目光越過人群,眺向不遠處的高丘,我看見了一雙如鷹一般銳利的眼睛。。。。。。。
“好兄弟。。。。。。”刀疤望著山丘上的黑影,不禁喃喃自語,他的眼角竟閃爍著一粒晶瑩。
遠處傳來紛亂的腳步聲,一定是哨聲驚動了駐守的士兵,人群開始騷動不安,有些囚犯害怕的後退,有些則不知所措的呆在原地。
“弟兄們!”刀疤大喊道,原本驚慌的囚犯們頓時安靜了下來,目光彙聚在他身上,不安,焦慮,期待,渴求……
“在鐵營的這些年,我做過許許多多的夢。我夢見過自己美麗的家鄉;我夢見過曾與自己出生入死的摯友……但有一個夢我永遠無法忘記,那天夜裏,我看見了鐵營之外的世界,在這采石場千裏之外的世界,那裏的天空的一望無際,沒有鞭子,沒有鐵鐐,日日都有美酒佳肴……我知道這個夢終有一天會成真,而今天,就在今天,我願賭上自己的性命,拚這一次,我要實現這個夢,我要離開鐵營,我要去尋找那片自由的樂土,誰願與我同行?!”
人群一片寂靜,而後,嚎聲響徹雲霄。
步伐紊亂的士兵們姍姍來遲,他們望著聚攏的犯人,似乎有些遲疑不敢上前,刀疤奪步而出,昂首在前,犯人們高舉手的鍬錘,沒有人退縮,沒有人遲疑。
一些士兵開始逃跑,而其他士兵麵麵相覷,他們的意誌動搖了,他們害怕,他們害怕無所畏懼的人。
我蹣跚的跟在隊伍後麵,我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狼狽不堪,如果海文在的話,他定要又笑我是個挨鞭子的倒黴蛋。
海文……
遠方的天際,白雲翱揚,我依稀記得那天的烈日,那座蔭涼的山丘,那碗清澈的泉水,還有他湛藍如晴空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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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喘衰微的火焰終於熄滅了,黑暗吞噬一切,我抱緊了雙膝,寒意四起。
黑衣人低著頭,閉緊了雙目,良久他才緩緩開口。
“鐵營的那場暴動幾乎是當天就傳到了帝國上層們的耳中,他們立刻派出了一支精銳部隊,企圖抹掉一切後患……”
我垂下頭,回憶著剛才的夢境,似乎有兩個名字一直在我腦海中回蕩……
“海……海文,還有飛……飛雲?”我不確定的試探道,“你聽說過鐵營之中的這兩個人嗎?”
黑衣人搖搖頭,“雖然我不知道他們究竟是誰,但我可以確定的是,任何從鐵營掏出的犯人都早已入土長眠了。”
“入土長眠?為什麼……”
他緩緩抬起了頭,黑暗之中,那雙眼眸如血般猩紅。
“因為……一切都已過去兩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