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逃離生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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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文搬進來之後,沉悶的空氣中多了一絲歡快。夜裏他總是愛談天,北國的凜風,凶惡的食人獸,荒野的精靈,神秘的卜巫……他總是有說不完的故事,而當他安靜下來時,便與我四目相對,他的目光總是讓我的心跳變得不規則,這種感覺讓我很不適,每每此時,我便爬去門縫口趴在地上數石子,翻來覆去一直數到深夜,在他吵人的鼾聲中慢慢入眠。
他有時會問及我的童年,他好奇的想要知道我的過去,但可惜在市井流浪著長大的我是個沒有故事的人,比不上他搜集的那些奇聞異事,肯定會讓他掃興,於是我一直搖頭,謊稱自己記不起了。
而對於那天與刀疤和獨眼的談話,他隻字未提,直到兩周之後,也就是第四十三天夜裏,趴在門底數著石子的我驚訝的發現,石子堆裏多了一塊血紅色的石頭,門縫外昏黃的火光照耀著它,瑰麗奪目。
“它叫血封石,”海文湊了過來,他的呼吸讓我臉頰有些發熱,“在采掘時發現的,費了我好大的功夫偷藏了回來,它可值錢了,既是寶石,又可以當止血用的急救藥……”
他說看著我夜夜數石子以為收集石頭是我的愛好,見我把血石扔到角落裏後,又改口說我胳膊太細,哪天要挖不動了再挨鞭子可以用它來止血。
自那天起,越獄這個念頭漸漸消散,而勞作之後的疲憊竟讓我有些向往,我不知究竟自己期待的是趴在門縫前數著石子幻想著房間堆滿石頭後出獄的那一天,還是夜裏遨遊在海文的奇妙見聞之中……
時日不知不覺到了第二個月的中旬,第四十四日的清晨,如同往常,點到,上鎖,海文被帶走去替守衛及典獄長寫書信,昨夜他打趣的說我快長發齊腰了,得幫我請個剃工回來。我知道他又在信口開河了,監獄裏規定每個犯人半年才有一次理發的機會。
烈日如毒,揮著鐵鎬,我汗如雨下。幾近晌午,肚子早已空空如也,我抬頭擦了擦汗,不經意瞥見一個鬼鬼祟祟的影子正盯著這,我環顧四周,所有的犯人似乎都滿身大汗的埋頭苦幹著,我掄起鐵鎬,一無所獲的我繼續掄起鐵鎬,也許是饑餓讓我眼花了。
午飯後幾個囚犯為了休息的地盤發生了口角,扭打在了一起。酒足飯飽的守衛們在不遠處的樹蔭底下乘涼,他們似乎不願插手,我坐在石丘之下望著幾米開外的混亂,心想著如果海文此刻在這的話,他定又要笑我弱不禁風,要是打起架來肯定是被按在地上的那一個……刀疤正介入紛爭,雙方似乎都平息了氣焰,而這時,準備合眼休息的我與人群之中一雙銳利的眼睛四目交錯,而僅僅就在一眨眼的功夫裏,那雙眼睛潛入攢動的犯人之中,消失了。
整個下午,我的後脊時不時的泛起一陣涼意,那雙眼睛一直在暗中監視著我,而每當我試圖找出究竟是誰時,他便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時間難熬,好不容易撐到了太陽西斜,獄卒們開始點數,領著長長的隊伍回大牢,那雙眼睛仍在隊列中盯著我的後腦勺,我低著頭,仔細思索著最近究竟跟誰結下了梁子。
回到鐵營之中,海文早已歸來,正站在牢房門口等待晚餐前的點到,就在這時一陣吵雜聲從走廊裏傳來。
是白天因爭地盤而反目的一夥人,他們又打了起來,其他囚犯湊攏圍觀大聲起哄,海文卻不知為何一直抿唇不語,神色緊張,獄卒揮劍喝令所有人立即回自己牢房裏,海文一個閃身立即躲了進去。
他坐在牢房中央,背對著我,獄卒陸續把門鎖上,當房內漆黑得隻剩下鐵門底的一縫亮光時,他緩緩轉過身,一口吐在地上。
是兩條細薄刀片,我的心立刻懸了起來。
“別回頭,走過來。”
我感覺到一股熟悉的寒意從腳底升起,是那雙眼睛,不知何時,他竟順著暗影無聲的飄進了牢房,正在門旁的角落盯著我的後腦。
“不要怕,是獨眼。”海文輕咳了聲,空氣裏彌漫著一股血腥味,刀片定是割破了他的喉嚨。
“飛雲,我們時間不多了。”他眼神焦急,欲言又止,“我不能再說更多,相信我,這是唯一的機會。”
牢房裏黑暗無光,我握著刀片的手微微顫抖,海文的手腳已掙脫了桎梏。獨眼亦獲得了自由,他悄然無聲的撿起地上的鐐銬,如同幽魅一般潛伏進了陰影之中。海文突然將我按倒在地,示意讓我安靜,“什麼也別做,躺著,”他呼吸急促,淡淡的血腥味竄入我的鼻腔,“我答應一定會向你解釋一切。”他脫下身上襤褸的囚衣蓋住我的臉。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獄卒居然提前來查夜了,鐵窗“唰”的被拉開,火光隔著單薄的囚衣,看起來一片模糊。
我聽見海文驚慌的聲音傳來,他說我已經停止了呼吸,摸不到脈搏……鑰匙轉動鎖孔發出哢嚓聲,門被打開,守衛的腳步聲愈來愈近,一個輪廓模糊的黑影蹲下來,我屏住了呼吸。
黑影伸出手,突然縮了回去,他拚命扯著自己的喉嚨,仿佛是想掙脫一股來自身後的無名之力,我扯掉頭上的囚衣,獄卒早已雙目暴突,獨眼勒緊了手中的鐵鐐,凶光畢露。
海文換上獄卒的頭盔鎧甲,粗魯的將我提起,拽出了房間,他將牢房右側的火把取下握在手裏,鎖上了門,獨眼則依舊如同一絲遊蹤不定的氤氳,消失在了不遠處黑暗的長廊之中。
我被帶到另一扇門前,海文一邊轉動鎖孔,一邊示意我安靜。牢門緩緩打開,惡臭味撲鼻而來。一陣陰風吹過,燈火忽明忽暗,地上影子斜長,牢房裏空蕩無人,忽然一隻手扯住了我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