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 明月送雲歸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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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在記守春的針灸下,柔雲轉醒。
    見對方醒了,記守春便起身走下床塌,讓一旁的宮女端上茶水,侍候對方起身。
    王爺正在收拾藥箱,桌邊的古溪鳳卿已經抬起了眼皮子,有些緊張道,“守春,你不會打算就這麼把她留在宮頭裏吧?”
    別了眼對方,記守春挑挑眉梢,“若我真打算把她收留宮內,你們倆兄弟能允許嗎?”
    不待鳳卿王爺回話,榻上的柔雲已經靠著床頭,虛弱道,“兩位王爺,還請兩位王爺賜民女一死。”
    看了她一眼,記守春歎了口氣,“你可就是晏青的侍妾柔雲?”
    而這一聲問話就像是戳中了女子的傷痛處,讓柔雲的眼睛有些泛紅,卻不答話。
    柔雲的這一記沉默,卻已經等同於回答。
    雖然床上的女人形容憔悴,早已沒了多少姿色可言,可那骨子裏的靈動仍在,所以當記守春對上那雙潤著水色的明眸時,心中確實難受。
    “鳳卿,可否……可否讓我單獨和她談談?”記守春低下頭,同坐著的滄武王低聲打起商量。
    先是允了寶貝兒親自為對方治病,現在寶貝兒居然得寸進尺,要與那死不足惜的女人獨處一屋,鳳卿王爺心頭窩火,嘴上送出一記冷嘲,“閔仁王想要談些什麼,是要和對方閑話西窗,還是想和對方談情說愛?”
    “古溪鳳卿。”記守春被氣的七竅生煙,暗罵帝王家中,怎麼就沒個好胚子。
    而那廂古溪鳳卿是鐵了心的不肯讓步,痞痞的翹起二郎腿坐定,“記名醫隻當我不存在就好,想和柔雲姑娘談什麼,就談什麼。”
    記守春無法,隻得讓宮女搬來張椅子,在床邊坐下,“柔雲姑娘,其實你並非隻有殉情一種選擇,如今皇上恩準定海侯下葬,你若真癡情於侯爺,為何不去為侯爺守陵?”
    誰知聽了他這話,柔雲竟是癡癡的笑了出來,笑的眼淚都流了下來,看得記守春緊蹙眉宇,桌邊的古溪鳳卿也擰起了眉頭,懷疑這個女人是不是發瘋了。
    笑了老半天,同樣也是哭了老半天,柔雲這才慢慢停歇了下來,清澈灼亮的目光對視著記守春,又透過記守春,很是不怕死的瞥了眼後麵的滄武王,這才一字一句的吐納道,“閔仁王殿下,先前皇上和滄武王殿下要我家侯爺一命,如今再賜我家侯爺一副棺材,你覺得我就該從此不計前塵,一心謝著皇恩浩蕩,至此踏踏實實的活下去嗎?”
    聽到這裏,記守春竟不能言語,今天早上對方行刺古溪鳳麟的時候,他就已經看出,這個女人已經無所謂生死了。
    黝黑的眼底流轉過紛雜的情緒,記守春隔了老半天,才吐出了聲,“柔雲姑娘,我想侯爺若在天有靈,也定是希望姑娘好生替他活著。”
    沉默了半響,柔雲靠上了背後的枕頭,閉著雙眼,似乎在喘著一口透不過來的氣般,才緩緩打開了眼睛,掀開被褥,不待宮女上前攙扶,已經在記守春的麵前跪下。
    “柔雲姑娘,你這是幹什麼?”記守春蹙眉起身,想扶對方起來,不料那名女子竟執拗異常,仍是死死的跪伏在地麵上。
    “她若喜歡跪著,你便讓她跪著就好。”那廂古溪鳳卿目泛寒光的冷哼,就憑這個女人剛剛的一番話,他就可以賜她個亂棍打死。
    記守春沉下了臉色,一記眼刀剜向沒心沒肺的滄武王。
    麵前柔雲的低聲泣吟拉回了守春王爺的注意力,“閔仁王殿下,民女曾在途中遭一夥賊人強暴,腦袋受了傷,之後便時常犯渾,變得記不清很多事情。柔雲就是害怕有一日也將侯爺給忘了,這才將侯爺的名字刻在了自己的身上,讓自己至死也要記著。如今就算柔雲去為侯爺守陵,隻怕不出一兩年,便會忘記自己跟前守著的那人,究竟是誰,豈不更加悲涼!還望殿下開恩,賜民女一死,讓民女得以陪侯爺上路。”
    自知報仇無門,便轉求一死,想要和心上人一同上路,與這遺憾無限的今生做別。
    柔雲的心念,記守春猜出了個大概,隻覺得胸口被捶了記悶錘,最終隻能上前將女子扶了起來,喚來宮娥為柔雲拭淚。
    “姑娘還是好生想想,人若真死了,便是一了百了,什麼都記不得了。好死不如賴活著。這是我給姑娘的奉勸。”瞧出了記守春的心思,古溪鳳卿於桌邊冷哼道了聲。
    安撫柔雲睡下後,記守春和古溪鳳卿一道去了禦書房,今日大理寺卿魏穀雨成功讓章冼死得不明不白,正在連夜向古溪鳳麟彙報事情的進展。
    待兩人走進禦書房時,那位大理寺卿已經告退,龍案前隻留著古溪鳳麟一人揉著太陽穴。
    這夜,皇宮中的上書房裏燈火通明。
    聽了古溪鳳麟的敘述後,記守春沉思了片刻,伸手撥開額前的一縷發絲,蹙眉道,“你們如此兵行險招,以張延年的性格,再加上他手中握著重兵,怕是要造反。”
    “若他意圖謀反,我們還更加省事。”扶椅上的古溪鳳卿傾過身,喝著香茗道了句。
    這時夜風透過窗縫吹了進來,禦書房裏燭火亂晃。
    同一時候,皇宮裏的一間寢宮內,清瘦的人影借著月光起身,來到妝台前,摸索出了把剪子,就是咬牙往自己的腕上重重一劃,頓時鮮血汨汨流了出來。
    柔雲垂下了黏膩的左手,又托著病體回到了床上,撫平衣間的褶皺,替自己蓋上衾被,沉沉睡去。
    十五歲時,她於珠簾後弄琴唱著“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引來了席間定海侯的青眼相視。
    之後她被對方納進了府中做歌妓。
    十六歲時,定海侯與她兩情相悅,收她做了侍妾。
    十七歲時,皇權更迭,江山飄搖,自知大難臨頭的定海侯要送她回老家避難,她卻執拗不肯離棄。
    十八歲時,定海侯晏青遭流放,她便一路行乞,陪著侯爺萬裏投荒。
    十九時,侯爺親眼見她遭人強暴,從戎時的舊創複發,幾番吐血,兩人抱頭痛哭於野途。
    二十歲時,侯爺靠在她的懷裏,咽下了人生的最後一口氣。
    而今夜,明月如鉤,清輝似水,一點點灑進了這間香閨朱戶,照著當年彩雲歸去。
    夜過三更,當古溪鳳麟、古溪鳳卿和記守春商定好了事宜,從上書房裏走出來時,一個小太監飛跑了過來,膽怯的回稟,“皇上,兩位王爺,華清殿裏的柔雲姑娘割腕自盡了。”
    古溪兄弟聽後神色如常,似乎死了個本就該死的人,可刹那間,記守春已是心頭泛涼,眼中濕潤一片,終在忍不住時,淚水流下了眼眶。
    都說男人有淚不輕彈,他這一捧清淚,隻獻給那位敢愛敢恨卻已香消玉損的妙齡少女。
    女子,女子,為何總是佳人多薄命!為何又總教黃土掩風流!
    記守春胸腔裏糾結萬分的,竟有些直不起腰來。
    “守春。”上前扶住對方,古溪鳳麟有些蹙眉。
    “可否讓我為柔雲姑娘親自操辦後事?”半響過後,記守春才淡淡道了聲。
    古溪鳳麟、古溪鳳卿對看一眼,雖有了片刻的沉默,終究還是應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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