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裏了吧？
    林默抬頭看了看大門口的匾額，上麵用金漆粉飾著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梁府。
    應聘下人應該從哪走？
    他皺了皺眉。
    總不能直接從大門進去吧？
    正琢磨著，兩個穿著一青一藍樸實短衫的人一前一後從側門走了出來。青衫人大約五六十歲的樣子，若是這府裏的人，想必也是能說得上話的那一種。
    林默走了上去，“我聽說府裏應聘下人，請問先生知道在哪麼？”
    那青布短衫人聞言從抬起頭來。
    眼前的青年五官端正，模樣清秀俊朗，氣質從容而內斂。他實在想不出這樣一個人為什麼會來應聘下人。
    雖然如此，但他還是開口：“你叫什麼名字？”
    名字？林默皺了皺眉頭，他來得慌張，哪裏得了空閑去想那名字？
    但貿貿然報出真名終歸不是明智之舉，正愁著，眼角掃過手中那布滿應聘廣告的報文，林默心下一鬆，施施然開口：“在下李德。”
    青衫人仔細端詳了他半響，才沉吟開口，“你跟我來。”
    府外的格局算的上是相當體麵，然而讓林默沒想到的是，府內竟然是另一番天地，處處清雅寧靜，頗有世代書香的文化涵韻，竟是入那蘇州園林一般讓人心生欽羨。
    林默跟著他從側門裏繞了進去，直直入了府底偏僻院落。
    “我是這府裏的管家，你叫我錢叔就好了。”錢叔走在前麵開口說道。
    林默點頭。
    “這是府上的花園，轉角的那棟房子是大太太的院子，再往旁邊是這是六小姐的書房。。。”
    錢叔在前麵介紹著，林默一一記下。
    走上了一轉，拐了幾個彎，錢叔在一棟小房子前麵停下。輕叩了兩聲，他推門走了進去。林默跟在他身後也走了進去。
    房餦中隻有一個戴著眼鏡的，略微二十來歲的人。他側對著門口，伏在書案前，不知在寫著什麼。
    見兩人進來，他站了起來，看著林默問道：“錢叔，這是新來的下人？”
    錢叔點了點頭，然後過轉頭來對林默說道，“這是府裏管事先生，他會安排你具體幹什麼，有什麼不懂的問他就好了。我還有事，先走了。”說完，他徑自推門出去了。
    “我是何方，你叫我方大哥就可以了。”何方說著伸出手來。
    林默握了上去，“李德。”
    “你等等。”何方想起什麼，轉過身去從抽屜裏拿出了一個用白線裝訂好的冊子，在上麵寫了什麼，然後抬起頭來問他，“我記得我們府上缺一個園丁，一個門衛，還有一個書童。你來應聘的是哪一個？”
    林默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
    顯然，這三個職位都不太符合他想要找的。
    他原先倒聽說過有個收拾屋子的。隻是眼前這人不說，他也不好貿貿然去問。隻得沉吟了片刻回答道，“那就園丁吧。”
    “好。”何方點頭，俯下餦身去，在冊子上勾了一個圈。做完這些，他將冊子又重新放回了抽屜裏。
    “你跟我來，我帶你去院子裏看看，告訴你哪一塊需要做什麼。”他說著推開門走了出去。林默跟在後麵，順手帶上了門。
    順著巷子拐了幾拐，林默一邊記路，一邊開口詢問前麵走著的長衫之人，“請問園丁的工作需要負責什麼？”
    何方以為他是緊張，回過頭來溫厚地一笑，“不過是修剪修剪花草，打掃打掃園子罷了。”
    “是全天工作麼？”林默接著問道。
    “不是，隻有上午。中午吃過午飯，你就可以回去了。”何方回答道。
    回去？林默皺了皺眉頭，“可我聽說是包宿食。”
    何方搖頭，“原本是這樣的，但老爺職位高，這方麵花費的得多了難免落人口實。所以現在隻有書童包住宿，其餘的都隻是管飯。”
    林默聞言腳步頓了頓。
    何方看他停了下來，也跟著停了下來，耐著性子等著他說下去。
    林默沉默了半響，表情似乎有些難以啟齒的樣子。
    “你是沒有地方住麼？”何方試探著問道。
    林默抬起頭來看了他半響，微微點了點頭，但這幾乎不可見的角度立刻就被一旁耐著心等他回答的何方捕捉到了。
    何方沉吟片刻，道：“住的位置也不是沒有，隻不過工錢可能會少點。而且，這件事還需要和林叔商量一下。”
    林默點頭。隻要能住下來就好。
    “你識字麼？”何方一邊走一邊問。
    是想問他書童的工作麼？林默想了想，若是當書童也許會省卻許多麻煩。但他聽說。。。。。。
    突然一陣聲響打斷了他的思路，就聽得一個高傲而淡漠的聲音傳來。
    “你有完沒完？”
    林默抬起頭來，前方的去路被幾人擋住了。
    剛剛說這話的，是一位約莫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穿著一身筆挺白色西裝勾勒出頎長而完美的身形，長相俊美，星眉劍目。他隻是單單站在那兒，就仿佛帶著一股披靡天下的氣勢。
    林默稍稍皺了皺眉，不知是因為他那言語中所帶的傲氣，還是因為那目中無人的淡漠神情，總而言之，這人給他的印象很差。
    說實在的，太過高傲的人都很難讓別人產生好感。這一點，是不爭的事實。
    林默將目光轉移到青年對麵那人身上，那人也不過二十歲左右的樣子，長相略微平凡了些。此時，他正被幾個下人架住了身子，動彈不得。
    看樣子，似乎在他來之前，這裏發生過一場爭吵，抑或是，升級為了暴力。
    “梁北繁，你為什麼要辜負小敏，她那麼純真善良的一個女孩子！”被壓製的動彈不得的那人，奮力地朝著他對麵的青年吼道。
    被稱作梁北繁的男人不耐煩地整了整衣袖，漫不經心地開口：“早在之前我就跟她說過隻是玩玩而已，是她自己投懷送抱的。你現在跑來找我又是怎麼回事？”
    “她是真的愛你啊！她那麼愛你，你卻。。。。。。”說到這，那人已經泣不成聲了。
    “她愛不愛我於我何幹？”梁北繁麵露嘲諷。
    林默眉頭微皺，隱隱地，他已經猜出了些眉目。而這些讓他因這人的氣質而產生的唯一一絲中肯的評價也消失殆盡。
    “她是真的很愛你啊。。。”那人說著，頹然地半跪在了地上，那姿態幾乎要低進塵埃之中。然而，梁北繁的神色卻越發地嫌惡，他不耐煩地開口，“鬧也鬧夠了，該滾回去了吧。”
    “你！”那青年被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送客。”梁北繁毫不遲疑地轉身，隻留給他一個背影。
    他走得方向和林默他們相對，正好與站在路上的林默和何方碰了個正著。
    “三少爺。”何方俯下餦身去。
    梁北繁頷首，他的目光在林默身上略微掃了一眼，似乎並不屑於多作停留。林默本就不欲搭理，也樂得自在。
    然而在兩人擦肩而過的一瞬間，梁北繁突然眉頭微皺，他意外地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用高傲而淡漠的語調，開口問道：“你是誰？我怎麼從沒見過你？”
    林默不答。
    從剛才起，他對這人的印象就已經糟糕到了極致。
    當眾羞辱人不說，居然還玩弄女人的感情。這人真是空生了一副這樣的好皮囊！
    何方見林默不答，扯了扯他的袖子，然而林默仍舊不語。見得林默沒有反應，何方隻得替他回答道：“回三少爺，這是新來的下人。”
    原來這就是那個缺了書童的三少爺，果真是和傳聞中說的一模一樣！
    “見了主人也不會打招呼麼？”梁北繁話裏帶著十足地諷刺意味。
    “他剛來，還不懂。。。”何方欲在一旁周旋著，卻突然見三少爺目光淡淡地看了自己一眼。這目光並不有多狠戾，但那淡漠而帶著些不悅的神情，仍讓他嚇出一身冷汗，見狀他識相地閉上了嘴。
    “你是幹什麼的？”梁北繁問他。
    林默在心裏默默衡量了一下。
    他現在必須留在這裏，得罪了這人隻怕要全鋪蓋走人。
    可是若要他低下頭去唯唯諾諾地討好，他卻是委實辦不到的。
    於是他幹巴巴地說道：“園丁。”
    “好，從今日起，你就是我的書童了。”梁北繁淡淡地開口，敢對他這樣態度的人，這人還是第一個，這讓他相當不爽。
    何方在一旁有些焦急，誰不知道這位大少爺的脾氣，要是真的得罪了他，這位新的下人定然是沒有好果子吃的。他想要提醒提醒李德，然而看了眼梁北繁的表情，他又將想要出口的話咽了進去。
    “我不識字。”林默繼續幹巴巴地說道。若要真和這人整日呆在一塊，他還不如趁早辭了這個職。
    梁北繁並不理會他，轉而對何方說道：“你去好好告訴他作為我的書童需要注意的事情，明日就來開始工作。”
    說完，他拂手而去。
    鑒於梁北繁的臨時決定，何方之後帶他去梁北繁的書房、屋子裏看了一圈，囑咐了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然後直接帶他去了下人下榻的地方。
    臨走前，何方再三囑咐他明日切莫誤了時辰，直到林默非常正經地答應了，並保證自己不會遲到才安心離去。
    倒是個細致的人，林默在心裏想道。
    見那深色的長衫消失在院角後，林默轉身推門進了屋子。
    房間裏隻有一個桌子，一個櫃子和一張床，裝飾得相當簡單。床上是藍花白底的被單和床鋪，樸素而幹淨。
    房間灰塵不多，看得出經常有人打掃。
    究竟要不要留下來？
    半夜，林默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當書童，他是不太願意的，可是就這麼走了卻也不甘心。而且這事也由不得他。
    正想著，門外卻突然傳來了叩門聲。
    林默匆匆忙整理好了衣衫跑去開門，卻發現門外站著的今天早上引了他進來的錢叔。
    錢叔看著他擋在了門口，略略抬眼看了眼屋內，然後將目光轉移道林默身上。
    “你不請我進去麼？”他開口問道。
    林默恍若才醒悟一般讓開道來，微微低頭示意。
    “還習慣麼？”錢叔進來後掃了眼屋內的擺設，然後在桌旁的長凳上坐了下來。
    “都算習慣。”林默回答得不亢不卑。
    兩人拉了些家常，錢叔突然提起，“聽說你今天遇見了三少爺？”
    林默皺眉，難道他察覺了什麼？雖然這樣想著，林默還是不動聲色地回答道：“是了，在路上遇見了。”
    錢叔側過身來，抬頭看著他，那雙目光炯炯有神，雖然年過半百，仍不減精明。
    林默見他不開口，也不好開口，隻得站在那由他打量著。
    半響，他開口，“我看得出你是個有誌青年，在府裏工作，實在是算得上屈才啊。”
    林默心下一驚，卻見得他並無其他表示，於是開口，“海軍總長府這樣的地方，好多人擠破腦袋都擠不進來，李德名中雖有一個德字，卻是無德無能，能進府裏已經是三生有幸了，哪敢還有其他念想。”
    錢叔點頭：“這些年間仰慕老爺的人確實不少。”
    林默看他神色漸緩，不由鬆了一口氣，看來這戴高帽這一招還是頗為實用。
    “聽說你成了三少爺書童？”錢叔轉了話題。
    林默點頭道：“是這樣的。”
    “三少爺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錢叔沉吟了片刻，接著說道：“他性子雖活潑了點，但本性不壞，有些地方還需你多擔待擔待。”
    豈止是活潑？簡直是惡劣！還惡劣到一種無人能及的境界！
    雖然這樣想著，但林默臉上仍是滴水不漏，“我們做下人的，哪敢妄斷主子好壞。”
    錢叔露出一個放心的表情，道：“三少爺就交給你了。”說著還拍了拍他的肩。
    交給他了。。。。。。
    林默從心底突生出一股怪異感。
    但這股怪異感很快就被他拋在了腦後。因為錢叔說完就直徑起身了。
    “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錢叔一邊說著，還露出一個‘我看好你的表情’。
    難道這書童就當得這麼特殊？
    心裏這樣想著，林默還是起了身去送客。
    “對了，”錢叔突然想起什麼，轉過身來，麵色古怪地小聲問道：“你喜歡偷看人洗澡麼？”
    “哈？”林默以為自己聽錯了。
    “沒什麼。”錢叔又恢複了和藹可親的神情，直到他的身影從轉角消失了，林默仍舊沒悟出他想要表達的意思。
    他確實應該是聽錯了吧？林默納悶地關上門。
    第二日天蒙蒙才亮，林默就已經起了。
    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按何方告訴他的，去燒火師傅那蹭了個早飯，然後早早地去了三少爺的書房。
    這個時候梁北繁還沒有來。
    閑著沒事，林默便抽了本書，站在書桌邊看了起來。
    這是一本外國的詩集。
    書的第一頁寫著龍飛鳳舞的三個字——梁北繁。
    真是好名字，不過可惜竟是那樣一個人。
    林默一頁一頁地往下翻去。書中唯美的段子，意味深遠的語句，讓他一下子入了神，沉入其中而不能自拔。
    “你不是不識字麼？”身後一個陰測測地聲音響起。林默一驚，拿著書的手一抖，險些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