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躺了數日，冉墨覺著自己的身子都快僵了。好容易等到天黑，才踱著步子出了屋子。不曾想這偌大的屋子竟然建在朝陽穀最深處。
    許是身子未愈依舊孱弱，冉墨腳步虛浮，身子一斜，正等著應對同這地磚碰撞的痛楚，卻穩當當地落入一個懷抱。一抬眼，正對上易溟含著笑意的雙眸，眸子裏的自己可實在狼狽。
    他慌慌張張地想要推開，卻動不得半分。
    “你身子不適，再摔重了該如何是好？不是叫那外頭人以為我易溟少爺偷偷欺負了你？”
    冉墨也不言語，任由那人環著，朝外頭走去。
    星空燦爛的樹下微風浮起蛐蛐鳴叫托向星星傾聽。
    “人人都道朝陽穀的清晨時分最美，卻不知這夜晚的的風致。你若喜歡，日後可以常來。”
    “那便打擾了。”
    夜，像一幅淡青色的幕布罩住整個山穀。夜色是那麼迷人，天上一顆星星，泛著藍幽幽的光，是鬼域所在，此刻卻那般遙遠。大地已然沉睡，除了微風輕輕地吹著，螢火蟲像一顆顆綠色的小星星在半空中流動著。
    冉墨放鬆心情，往易溟懷裏靠了靠，感受到那人身子一僵。
    “少了皓月，景致再美，到底不如人界的夜色。”
    “聽聞人界正值春節，何不去湊個熱鬧？”易溟隨手折下一朵泛著幽幽藍光的花兒收進懷中，“這花能讓你提前恢複。”
    “甚矣！好久沒嚐過洛陽城郊的豆花了。”
    正說著，易溟準備施個瞬移的法術，卻被喚住了。
    冉墨推開他，直起身子，“就這麼去？”扯了扯身上的薄衫，“現下正是隆冬，我們雖不畏寒，可這青衣薄衫實在引人注目。”
    ”這一說，我倒疏忽了。你等等，我去弄兩件襖子來。”
    不過片刻，易溟身上便多了件玄色對襟絨襖，將另一件攢著金絲的紅色襖子披在了冉墨身上，這柔滑的觸感分明是頂級的絲綢。易溟長袖一揮，二人已身在洛陽城中。
    這是新建的城樓，依稀透著百年前的影子。
    陣陣鑼鼓敲起，循聲望去，發現原來廟會才剛開始。一個穿著黃袍的人走在前麵，鑲著銀製裝飾的他意氣風發地走著，和他一起開道的都是飽經風霜的老人，身著清一色的黃裝，各拿著不同的旗子，整齊地向前行進。周圍一圈一圈的圍滿了人，大約都是些雜耍藝人和生意攤子。
    冉墨興致缺缺的朝湖邊走去，處處掛著紅紅的燈籠，那光印在冉墨的臉頰上，泛起一片紅暈。目光柔柔地望著一池碧波，周身的氣質似乎也比往日親近許多，連易溟搭在肩頭的手也沒有撥開。
    耳邊隱隱傳來女子的低吟：“湖畔獨倚相思廊，點紅妝，為誰著雲裳。風袖低昂，一為別，兩心自難忘。”
    “可笑！可笑！”
    “公子在笑什麼？”易溟忽然發現，自從來了人界，冉墨就越發的情緒多變。
    “笑那女子。”
    “何解？”
    冉墨垂下眼眸，沒有說話。自己當初不也這般癡傻，才著了那人的道。
    遠處的高高的戲台傳來幾聲咿呀的唱調，易溟隨手替身邊人理了理鬢角的青絲。
    “回去吧。”一聲歎息。
    “這熱鬧才將將開始，便回去了？”易溟三兩步追上那人，細心地替他掖了掖頸上的圍脖。
    “你忘了，我不怕冷。”我隻怕自己陷進這溫柔裏。
    除夕夜晚的街上甚是擁擠，二人便尋著偏僻冷清之處往回走著。
    “怎得不使法術？不是快些麼？”易溟話一出口，方覺得自己掃了興致。
    “那還有個什麼意思？難得來這一回。”
    前方不遠處竟出現一座茅屋，在寒風中搖搖欲墜，格外蕭瑟。冉墨心下覺著莫名熟悉，正思忖著腳已邁進了屋子。地方雖破，倒也寬敞整齊。廳內的竹椅上坐著位年逾古稀的老人，正專心的縫著香包。
    “烏……烏娜？”
    老人聞言抬起頭，露出一張飽經風霜的臉，兩隻深陷的眼睛卻深邃明亮，半晌才開口問到道：“你是……”
    “我是烏娜故友的後輩。老人家您是？”
    “烏娜是我的母親，已經過世很多年了。來者可是姓冷？”
    “正是。”
    老人顫顫巍巍的起身，一邊從櫃子裏取出一方木盒，一邊念叨著，“可算是盼來了。母親過世時曾交代，日後若有位冷姓公子前來，便將此物贈與來者。”
    不用打開，冉墨也猜到裏頭是什麼。尚在人世時，因為實在喜歡得緊，穆言曾多次帶這胡人特製的檀香來訪……隻一回，穆言要事在身，烏娜親自送上門來，也隻消一眼，女人傾慕了眼前俊逸的公子。
    “這檀香不同於一般，香料是我輩族人特質而成，工藝也繁瑣異常。”
    “這……實在勞煩了，這幾錠銀子還請姑娘笑納。”
    “不！銀子有甚稀罕的？若公子答應一件事兒，小女願為公子製一輩子的香。”話一說到此處，縱是柳下惠也該明了了。
    “姑娘美意，可在下早已心有所屬。”既然不愛，何必耽誤了。
    “公子……”烏娜低著頭，看不清表情，“能被公子擱在心上的，定是位絕色佳人。”
    “娜……”
    “公子能喚烏娜的名，烏娜很滿足了。往後，烏娜的檀香隻為公子而製。”
    ……
    “果真回去麼？”易溟掂了掂手裏的錢袋，大半銀子都送了那老人。
    冉墨的從回憶中醒來，望著手中的木盒，眉眼彎了下來，漆黑的眼華光璀璨，好個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覺未多。易溟看的癡了，這笑溫潤動情，縱觀六界何人及得上？
    倏忽幾道黑影閃過，三個身著藍紫道袍的青年立於二人麵前，恭敬的朝易溟行了一禮：“少爺，族長命你回去。”
    “待我歸來，定同你去嚐嚐那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