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開始變得合理起來。
    混著冰渣的水從頭頂澆下，經曆了漫長夢境的人終於睜開了眼睛。過度的低溫讓被劃開的身子漸漸沒了疼痛，Loki淡淡的瞥了一眼那隻長著鱗片的怪物，第一次感覺智商低的好處。
    當然這個結論在隊友身上並不適用。
    該死的當初的計劃他們到底還記得多少……
    “你終於舍得起床了，我的小寶貝。”熟悉的聲音伴著濃重的魚腥卷進密閉的房間，Loki抬起頭，向大概的位置拋出一抹淺笑。“晚上好，我尊貴的萬海之王——Mafth。”
    一望無際的黑色土壤，一如當初與Malekith相遇的地方。
    相似的環境，相似的情景，Thor隻希望不要在這裏遇上相似的分離，盡管後來Loki甚至連Frigga都回到了大家的身邊，但如果可以重來一次，Thor寧願Loki就那樣死去，至少，自己給了他最後的溫暖，而不是之後的一再傷害。
    過往的不智再次激怒了自己，Mjolnir爆發的雷電之力在自己的心緒波動之下愈發強大。一道道隻能由神祗使用的紫痕劈落在藏身於黑暗的怪物身上，來自地獄的哀嚎不絕於耳。
    Thor的發狂讓Sif有些無力，自從Loki再次出現，這個年輕帝王發狂的次數便多了起來。無非是為了那些搭錯線的過去和依然動蕩的未來。
    “低頭！”不明來處的風帶著足夠重量的Mjolnir襲來，Sif迅速蹲下，順勢跑到Thor身邊，試著安撫一下他的情緒。“冷靜下來！”女武神揮動著手中的武器，替仍在暴走的帝王擋下一批批不知死活的小嘍囉。“Thor！”
    “看看這個小寶貝。”Mafth對Loki的沉默顯得有些不耐，布滿鱗片的手緊緊鉗住了Loki的下巴，強迫他看著自己這張殘破不堪的臉。“我一直以為，Laufey的私生子即使再低賤也該擁有一雙殘酷的血眼，而不是像你這樣的下賤。”
    濕濡的舌觸上了疲憊的臉，那隻怪物舌尖分泌出的黏膩讓人作嘔，Loki厭惡的閉上了眼，目前的自己的確沒有資本反抗。過去的幾年讓曾經易怒的邪神懂得了如何收斂自己的情緒——比這屈辱數倍的事都能忍受，何況是在這生死關頭。
    “你和以前不一樣了，Loki。”Mafth收回自己的手，退到下屬為他準備的座椅上。
    能看透世間萬物的眼神從未自Loki身上離開，玩味的笑隨著時間的推移爬上了扭曲的臉，“那麼，就讓我來看看在我可愛的Loki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吧。”Mafth重新站起，自食指溢出的黑氣漸結成絲，爭先恐後的湧入Loki的眉心。
    曙光依然沒能出現在這荒涼的球體表麵上，Thor靜靜的看著麵前的潮起潮落，心中映出的卻是一番全然不同的情景——倒在Svartalfheim的Loki，倒在Asgard的Loki，倒在Jane家裏的Loki。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瘦弱的身體，更忘不了那輕淺的呼吸。
    “Thor？Are  you  OK？”Sif推了推望著海水發呆的Thor，盡量無視那有些陰冷的眸子。
    那群怪物不久前突然全部回了遠處幽藍的城堡，危機解除的眾人顧不得思索，紛紛跑向之前約定的地方。Volstagg的腳受了傷，Hogun也幾乎虛脫，Thor的情緒不穩，Sif和Frandral隻能帶著他們在有水源的地方休息一下。
    “還有不到二十分鍾計劃就該開始了，Loki怎麼還不出現？”沒有了從前的不信任，經曆了太多的人用擔心的口吻表達著心中的疑慮。或許當初就不該同意讓Loki留下來做餌，盡管這家夥的決心也不是自己能動搖的了的。Frandral有些緊張的看向遠處的城堡，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總覺得那裏太過不祥。
    “不行！”一直沉默的Thor突然起身，張開右手的同時Mjolnir也回到了手裏，“我不能再讓Loki一個人去麵對！”
    “Wait！你有必要冷靜一下！”Frandral頂著Thor的肩膀，說什麼也不讓他再往前一步。“我們必須相信他！”
    “你想讓他再死一次嗎！”話出口的刹那，Thor才意識到自己又做了什麼蠢事。看著神色驟然黯去許多的眾人，Thor苦惱的低下了頭。
    “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說這話……抱歉……”
    “Trust  him。”一直沉默的Hogun拍了拍Thor的肩膀，扔出的每個單詞都在Thor的心裏圈出巨大漣漪。
    “He  is  Loki.  Loki·Odinson。”
    在腦海裏忘情穿梭的黑絲終於回到了他的主人手裏，Mafth有些驚訝的看著被綁在刑架上的Loki，努力說服自己抓到的的確是真正的邪神。
    “什麼東西會有如此威力，竟能將你改變的如此徹底。”Mafth繞著刑架上已經放空的人走了兩圈，可無論怎樣都隻能看見那人諷刺的冷笑而已。“沒關係，我有……”“主人！快看外麵！”
    窗外的Svartalfheim被點亮了。
    彩色的光柱照亮了原本漆黑的一切，來自Asgard的聖光映出了邪神詭異的笑容。Mafth死死地抓著Loki的手，他幾乎能想象到自己再加大一點力氣的下場。
    “Oh不，我不該這樣做。”Mafth突然停止發力，刺骨的溫度一點點攀進了墨綠色的衣服裏，“我應該在聖光的照耀下，好好品……”
    “轟！”
    巨大的響動從上空傳來，隨即便是雷神憤怒的顏色。漫天的紫光向Mafth劈來，卻因他身上的鱗片消弱了攻擊的效果。
    “Loki，你可真夠……”Frandral從天花板上的大洞跳了下來，剩下的調侃被那人破碎的樣子生生堵了回去。“Oh  shit！該死的Mafth！”
    “Frandral……如果你還有點常識的話，嗯，先放我下來好嗎？”
    Mafth被屬下帶著從窗戶逃了出去，離開前還挨了Thor暴怒的一擊，等一切再次平靜下來，荒地上的彩虹橋也漸漸沒了蹤影。樓上遲遲沒有動靜，屋外也不見心中那個人的身影，Thor轉起了Mjolnir，高速旋轉的神器帶著期望向樓上奔去，分秒之後，他卻更願意自己隻是一個平凡的中庭人，一個沒有掛慮的浪子，至少他們，不會為身邊的人帶去無盡的苦難。
    直到以後正式成為Asgard的王，Thor也沒能忘記這一幕。午夜夢回時，他總會緊緊摟住身邊的存在，然後對他說著一邊又一遍的對不起。即使那人對過往的一切漸漸失去了印象，也總不忘記遞上自己的手，向夢中的王傳遞自己一切安好的信息。
    “Mafth……”感覺到周圍突然冷下去的氣息，Frandral下意識將Loki抱得更緊，等Thor稍微平靜下來，Frandral才小心開口：“Thor，快趕回去吧，否則該來不及了。”
    耳後的氣息慢慢弱了下去，因奔跑升高的體溫迅速下降，Thor心中沒來由的一驚，生怕曾經的噩夢再次上演。
    “Loki？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拜托，Brother，我隻是受了傷，死不了……”極其微弱但諷刺意味十足的聲音輕輕響起，一直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剛才的彩虹橋隻是Loki用魔法作出的幻影，真正的通道開啟需要時間，他們必須盡快趕到真正的傳送點，然後借助Heimdall留下的能量與Asgard建立聯係。
    “接下來要怎麼走？”前方傳來Hogun有些低沉的聲音，眾人此時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被困近一個巨大的森林。
    “Loki你知道路嗎？”Thor偏過頭，輕聲問著那個極其虛弱的人。“嗯……能告訴我這周圍都有什麼嗎？”
    “What？”
    “我沒有告訴過你嗎，你親愛的弟弟從海堡裏出來後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巨大的法陣，微弱的熒光，本是聖潔的神物，此時周圍卻站滿了渾身腥臭的怪物。熟悉卻厭惡的氣息刺激著Loki敏感的鼻腔，姣好的麵容再次擰到了一起。這幾日受到的種種雖不及從前但也實在惡心。
    對麵的Mafth一直衝著他們擺出陰險的笑，Thor下意識將背上的Loki摟入懷裏，臂彎間的重量將Thor的心再次碾碎。
    這個人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要一次一次的傷害自己。
    “Hi  brother，don’t  do  that……”
    “閉嘴！”嚴厲的聲調將Loki剩下的話堵回了嘴裏，Thor有些強硬地將自家弟弟的頭摁在胸口，讓他感受著自己的不安。“別再讓我為你瘋狂，Loki……”
    “我需要一點時間和Heimdall溝通，利用彩虹橋連接的間隙把周圍的怪物轟開，然後……”
    “不可以！你的身體不能再承受大魔法的衝擊了！”
    “Brother，”Loki掙紮著從Thor的懷裏掙開，憑著聲音尋到正確的位置。“Trust  me，Please。”
    這是Loki繼Jotunheim之行後第一次與眾人並肩作戰。
    遠古的吟誦縈繞在眾人周圍，Loki勉強撐起自己殘破的身子，利用巨大的疼痛維持著思維的清晰。修長的食指相比以往有些笨拙，強烈的不適險些讓陣中的人墜入虛空。
    “Thor，Now！”
    巨大的魔法陣終於成形，獨屬於Asgard的聖光將一切被視作敵人的生物排斥在外。Thor將快到極限的Loki護在懷中，等待著彩虹跳躍的來臨。
    意識徹底模糊前，來自遠方的聲音被無形的黑絲在Loki腦中放大，當初的噬心又回到了如今。
    ——If  you  fail，If  the  Tesseract  is  kept  from  us，there  will  be  no  realm，no  barren  man，no  crevice  where  he  can  not  find  you。
    ——You  think  you  know  pain？He  will  make  you  long  for  some  thing  sweet  as  pain。
    【注釋：最後一句出自複仇者聯盟，奇瑞塔人對洛基的威脅。
    ——“如果你戰敗，如果宇宙魔方落入他人之手，無論你躲到什麼地方，我們都會找到你。”
    ——“你自以為了解痛苦的滋味嗎？他給你的折磨會讓你渴望痛苦。”】
    Asgard的王已經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兩天了，。
    諸神紛紛猜測著此次出行發生的事情，民間也開始流傳起各種版本的英雄故事，但在這些或是文字或是語言的史詩中都沒有出現那位真正的英雄——那個為了打開Asgard與Svartalfheim之間的通道而昏睡至今的魔法師。
    “Loki怎麼樣了？”走廊的盡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從冥界回來不久的眾神之母帶著無比的焦急尋到了此處。盡管Thor隱瞞了關於此次出行的所有，但母子之間的血脈連結將發生在Loki身上的事情一絲不少的透露給了遠在Gladsheim的Frigga。她甚至能在夢中感受到那個孩子的無助和戰栗，感受到他的掙紮和反抗。
    自從Loki選擇用自己的生命換回Frigga後，他們之間便再不是曾經那種憐憫與被憐憫的關係。這是真正的羈絆，在某種意義上甚至超越了血緣。但從昨天開始，這種聯係便漸漸淡了，她再也無法感受到Loki的心緒。那孩子就像是把自己關進了一間沒有窗戶的小黑屋，任憑駭人的黑暗將早已破碎的身軀吞噬的幹幹淨淨。
    ——I  always  stands  in  the  darkness，with  my  heart，crying  like  a  child。
    ——Do  you  know  this？My  dear  Frigga。
    “滾！統統給我滾出去！”房間裏傳來一陣碎物落地的聲音，離門最近的Frandral迅速推開了房門，讓一群手足無措的醫師盡快消失在Thor的眼前。他並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或許是有人對Loki發出了不屑的聲音，也有可能是誰不小心說出讓Thor節哀的話語。總之，這些在從前看來再平常不過的東西，到了今天的確不能再輕易提起。“Thor……嗯……我想你該讓Frigga見一見Loki。”
    淡金色的保護罩，蒼白冰冷的肌膚。一切都是這麼的熟悉，如同兩段錯了軌的記憶重疊，傷痛加倍，悔恨加倍。
    覆上額頭的手因滾落的汗珠無法抑製的顫抖，盼了好久的天倫夢終究還是在沒有開始的時候就見不到哪怕一點的未來。心上那剛補好的地方又被施以一記重拳，相較以往碎的更加徹底。
    “Loki……My  son……”Frigga緊緊握著Loki無力的手，虛浮其上的幽藍和著同性的陰冷——獨屬於Jotunheim的觸感，此時卻沒有半點令人畏懼的意思。“這是我第一次為你是Laufey的血脈感到慶幸，Loki……”
    本來就不應該感到意外的不是嗎？當時Hell將複活自己的方法講給那孩子聽的時候自己不就在旁邊嗎？擁有魔法的自己又怎麼會看不見今日的場景……回來之後便該將這最讓自己心疼的家夥鎖在Asgard的宮殿裏，然後寸步不離的照顧著，直到那些該死的疤痕從她柔弱的身子上消失，知道他能像以前一樣稱自己為“mother”，而不是如今的“Frigga”。
    她真的很討厭這冷冰冰的稱呼，如同Niftheim的濃霧，灰黯的令人窒息。
    “Loki……Wake  up  and  call  me‘mother’……Plea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