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鮮血已經在那個半裸女子腳下彙集成一片小小的血窪，沿著石台坑窪不平的表麵，向著遠處一點點蔓延。
    “啊~啊……”那個被酷刑折磨的女子仍在用力吟唱，她的嘴唇不能合攏，每發出一點聲音，被鐵環刺穿的舌頭都會撕裂般劇痛，但她還是要唱！她的雙眼已經看不見任何光明，但在她自己的歌聲裏，她仿佛看見了春風颯遝，流水飛花。刺瞎她的雙眼，刺穿她的舌頭又怎樣？她早已把那一片春色，留在了自己心裏，任何人，都別想把它毀去！
    她方才，聽到了有人走過的聲音，一共有五個人，這五個人在她附近滯留良久，終於還是離開。這五個來者，不是天上仙人，仙人沒有這樣沉重的腳步和呼吸之聲。變形的嘴唇浮起一絲難以辨認的冷笑，這幾個人，已經看見自己了罷，嗬……，看見又如何，在這冰冷的天上，她早已不在乎任何人的踐踏，也不在乎任何加諸在她身上的痛苦，她遲早是要魂飛魄散的，這最後的一點時間，她要留給自己的心。
    歌聲忽然停止，卻一動不動，像是一具沒有生命的屍體，因為她忽然察覺，有一個人，正慢慢向著她走過來。
    是誰……
    那個腳步聲在她麵前停住，無聲無息，她的手指微微動了動，那雙被鐵釘刺穿的眼睛，也像想要睜開的模樣顫動了幾下。
    耳邊聽見清脆悅耳的一聲吟響，接著舌頭上驟然一輕，一個少女清甜的聲音在耳邊說道：“你忍著點，我來救你。”一愣之下，舌尖上猛然劇痛，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一聲嗚咽，這陣劇痛還未過去，緊接著雙眼之中傳來更為深入骨髓的劇痛，大量溫熱的液體奔湧而出，痛得她渾身顫抖。一塊柔軟的手帕立時捂在了她的眼睛上，接著又是叮叮幾聲鳴響，渾身一輕，身上綁縛的粗大鐵鏈頓時斷成幾截，從她蒼白的身體上落下。一隻溫暖的小手扶住了她軟軟倒下的身子，那個聲音低聲說道：“你別暈過去，我背你走！”劇痛已經讓她的神誌模糊不清，身子隨著那個人的動作向前傾倒，軟軟伏在那個人背上。
    “你……你是……”天旋地轉中，她用盡全力想問出這一句話，卻最終也沒有能說完，眼前一黑，手臂軟軟垂下。
    不知過了多久，還是那種剔骨刮髓的劇痛將她從黑暗的深淵中喚醒。拚命睜開已經毫無知覺的眼瞼，眼前仍是一片黑暗。她已經不在那人的背上，而是斜斜靠在一個堅硬冰冷的東西之上。察覺到這一點，身子猛然僵硬，隨即又緩緩放鬆，她的眼中和舌上，並沒有再被釘入鐵釘和鐵環，身上也沒有再被鐵鏈綁著。
    “你醒了？”似是看到了她的動作，那個少女的聲音再度響起，仍是與她近在咫尺。
    “是……誰……”顫抖著輕輕說出這兩個字，她的舌頭，重創之下很難說出清晰的話。
    “你別怕，我是清漣，我是來救你的！”少女的聲音清澈熱切，似乎還帶著濃濃的怒意。
    “清……漣……”這個名字於她而言是如此陌生，陌生到她已無力去想。清漣又是誰，她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要來多管閑事……
    “喂，你不能睡，醒醒！”一雙小手用力握住她肩頭，卻不敢使勁搖晃，隻是在她耳邊大呼小叫，讓她心煩意亂。
    “你別睡，你傷的很重，睡過去就醒不來了！……對了，你等等！”那雙手離開她赤裸的肩膀，不知在悉悉索索的弄些什麼，就在她又一次要沉入黑暗之時，一件冰涼的東西強行塞進了她虛握的手掌之中，她不知那是什麼東西，隻能感覺到一點冰冷和柔滑。
    “你握住它！”那雙小手握上她手，用力將她的手指按住，讓她手指緊緊合攏，她清晰的感覺到掌心的一點涼意，似乎是一顆圓潤的珠子……。剛想到此，忽覺自己掌心發出一點灼燙，接著這種灼熱之感好像流動的熔岩一般順著她緩緩流動的血脈，流遍她的全身，滲透到她身體的每一寸肌膚，那些火燒般劇痛的傷口，立時感到一陣清涼，那種鐵烙刀割般的劇痛，霎時減輕了許多。
    “這是……？”身上的痛苦減輕，她的神誌又恢複了一些清明，身體也稍稍有了些力氣。
    “你別說話，這顆珠子可以治傷，你握緊它，身上的傷口就會愈合！”自那一日在東海郡碧塵的傷勢令人難以置信的痊愈，她便隱隱覺得，定是跟自己頸上的這顆珠子有關！又想起自己幾番受傷，都能極快的恢複，心中便更加篤定。
    “治傷……”身上的清涼之感越來越清晰，本來不住從眼眶中流出的鮮血漸漸停住，還有幾乎破碎的舌尖，似也重新有了知覺。自從手指碰到了這顆清涼的珠子，她身上的每道傷口，似乎都在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緩緩愈合。
    一雙秀眉忽然輕輕一挑，這顆珠子，難道是……
    緩緩坐直身子，麵對著方才那少女聲音傳來的方向，這個女子，是什麼人？怎麼竟會有這顆珠子？或者……她並非是人，她的身上，人的氣息是如此之弱……
    清漣坐在那女子對麵，此時才將她看得更清楚。這女子身上的傷口，並不隻是眼睛和舌頭，在她堅挺的雙峰之下，那被鐵鏈捆綁的地方，已經發白腐爛，露出了幾塊森森肋骨，那雙本該是一雙美目的眉下，現在隻有兩個深深的血窟窿向外淌血，看起來可怖至極。但她卻一點也不害怕，看著她身體上的傷口緩緩止血，一點點的慢慢愈合，不禁麵露喜色，從身上又摸出一塊幹淨的青色絲帕，輕輕覆在那赤裸女子已經被毀去的雙眼之上，小心係住。
    “你到底是誰，怎麼能……弄得斷那些鐵鏈？”女子一聲不響的任她弄完，忽然開口，聲音雖然仍舊虛弱，卻帶著一種冰冷的淡漠。
    清漣愣了一下，放下雙手，看著她道：“我叫清漣，那些鐵鏈……是我用劍斬斷的。”
    女子雙眉微微一動，“劍？你以為……誅仙台的鐵鏈是什麼，若是區區凡鐵，怎能……斬得斷？”
    清漣看了看自己腰上的滄海，笑一笑說：“滄海不是凡鐵，是寶劍。”看著那女子消瘦蒼白的臉龐，眸色一黯道：“你又是誰，為什麼被鎖在那裏，還……”
    女子眼睛被蒙，臉上毫無表情，似乎是沒有聽見一般。
    清漣呆呆看著她，正想再問，卻聽她冷冷的道：“我逃不出去的，你又何必白費力氣。”清漣搖頭道：“不會的，我已經救你出來了，等一下你好一點，我就帶你離開這！”
    女子沒有說話，眉間神色卻似微微一動，就在此時，忽聽一聲鼓聲自東南方向響起，緊接著是第二聲，這鼓聲聽來並不十分巨大，卻好像直接撞擊在人心裏，震得人五髒六腑都要移位一般。鼓聲響了三聲，便即停住，緊接著耳邊又響起了一陣金鳴，聲音急促，同樣刺入耳鼓，擾得人心神大亂。
    清漣皺起眉頭，剛想用手掩住耳朵，卻聽那女子淡淡道：“司冥鼓響，趁著天兵還沒到，你快逃命去吧。”清漣一愣，看著她道：“什麼司冥鼓？逃什麼命？”女子臉上仍是毫無半點表情，聲音也無悲無喜，仿佛在說一件毫不相幹之事，“私劫誅仙台死犯，論罪當誅。你雖不是仙，不配上誅仙台受死，但你的下場，卻絕對會比我更悲慘。”清漣呆了半晌，忽然問道：“那你呢，還會被抓回那個地方，繼續受折磨麼？”女子聞言又是微微一愣，這少女似乎對自己的生死全沒在意，直到現在竟還想著她會如何。冷硬如冰的唇角緩緩勾起一抹笑意，決絕諷刺，慢慢的道：“會，也許會比你看到的，更為殘酷。”清漣雙眉一揚，從地上一躍而起，看著她搖了搖頭道：“我不會讓他們把你抓回去的！什麼天兵天將，我和他們拚了！”說著將滄海握在掌中，轉身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