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你呢？你有什麼願望？”軒轅承假裝沒聽見她的說話，反問道。
    清漣咯咯一笑，從船舷之上站起，盈盈走到船頭，背手看著那輪近在眼前的明月，忽然回過頭來，帶著滿身霜華向著軒轅承燦然笑道：“我隻有一個願望，就是能和阿承永遠在一起。”
    軒轅承咧嘴看她，眼泛淚光，這山芋說要永遠和他在一起，“永遠”哪……
    清漣看著他的眼睛，忽然一步跳過來，將臉湊到他麵前，幾乎鼻尖對著鼻尖，盯著他道：“這是什麼？”
    軒轅承和她臉對著臉，臉上頓時有些發熱，想必又紅了，幸好是在夜裏，沒有給她看見，船身狹窄，想躲也沒處躲開，哭笑不得道：“什麼是什麼？”
    “你眼睛裏的水，我見你眼睛裏流出來過水珠，還有沅水，她……”說到這裏，忽然打住不說。
    軒轅承一愣，“沅水怎麼了？”
    清漣搖頭，“沒有怎麼，我是問，你眼睛裏為什麼會流出水來？”
    軒轅承幾乎暈倒，“那不是水，是眼淚……”他現在已經徹底相信了自己的猜測，這倒也罷了，隻是隨之又想到的一個問題令他痛苦不已，那就是，這個山芋已經傻到如此地步，紫微宮又怎會收她做弟子……
    “眼淚？”
    “你不會沒有聽說過吧……”
    清漣搖頭，“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東西。你為什麼會流眼淚？”
    軒轅承向後挪了挪身子，終於與她拉開了一點距離，雙手環抱胸前，盯著她鄭重其事的想了想，道：“因為我是人，人悲傷的時候，就會流眼淚。”看著清漣迷蒙的雙眼，幹笑了兩聲說：“你不會連‘悲傷’也不知道吧？”
    “什麼是‘悲傷’？我……不知道這種感覺……”
    軒轅承低頭，拚命揉太陽穴。
    “阿承，我又說錯話了麼？”
    “沒有，哈哈，很對，其實我說的不全對，人除了悲傷的時候會流眼淚，痛苦的時候也會流。”
    “痛苦？”
    軒轅承眼前就要冒出藍光，嘿嘿笑道：“對，痛苦，你也不知道的話我可以教你。”
    清漣迷惑的看著他，“那你……教我一下。”
    軒轅承二話不說，忽然一把抓住她雪白的小手，拉到嘴邊一口咬下，本來以他太虛弟子的身份，是決計不會如此做的，但他實在是要被這個山芋氣的快死了，他其實不是想咬她，而是想把她吞下肚子！
    “哎呀！好痛！”清漣尖叫，一把將手抽回來，隻見她雪白細嫩的手背上，整整齊齊印著兩排牙印，咬得果然極重，都快滲出血來。
    “痛不痛？……”軒轅承心中十分痛快，得意的抬頭去看她臉，他方才可沒有留情，這一下非疼出她的眼淚不可。隻說了這三個字，就再說不下去，隻見清漣的臉上的確疼得十分扭曲，呲牙咧嘴，但那雙黑如點漆的眸中，除了映出的月華，果然沒有淚光，半點也沒有！
    “……你不疼麼？”
    “疼。”
    “那你怎麼不哭？”
    “我……我不知道，我眼睛裏不會流水珠。”
    “……”
    “阿承，你教教我，怎麼才能流‘眼淚’，我也想像你們一樣，可以‘哭’。”
    軒轅承滿臉肅然的看著她，很久才擠出一個十分舒展的笑容，伸手摸摸她頭上的荷花髻，“這個不用學，有多少人還想向你學呢，沒有悲傷，沒有痛苦，不知眼淚為何物，清漣，不如你教教我吧？哈哈哈哈”終於再忍不住，大笑出聲。
    清漣盯著他，聽他笑了半晌，忽然大聲道：“很好笑麼？”
    軒轅承“啊”了一聲，還是收不回臉上笑意。
    “我不會哭，真有這麼好笑麼！”清漣神色激動，雙眼圓睜，霍然站起。
    “不是，你……”話音未落，隻聽“撲通”一聲，眼前一空，清漣竟然人影不見，水麵泛起一圈細細漣漪。
    “清漣！”軒轅大吃一驚，忙探身出去看，他萬萬沒想到，她竟然就這樣從船上跳進水裏，這潭水到底有多深，水裏有沒有什麼危險，連他都不知道，她卻就這樣毫不猶豫的跳下去！她……她到底會不會水！
    “清漣，清漣！”軒轅承再笑不出來，探出身子，眼睛緊緊盯著水麵，大聲叫喊。
    水麵一片安靜，連水波都沒起一圈。
    軒轅承眸中掠過一絲焦急，猛然起身，伸手脫去外麵藍衣，將腰一彎，縱身跳入潭中。
    潭水冰冷，卻如水晶般清澈，雖是夜晚，就著水上月色，也能隱隱看見潭中一切，原來這潭水極深，水中寧靜，並無水草，隻有幾道閃閃而過的銀光，應是潭中遊魚，還有潭底散發淡淡光輝的銀沙。
    轉目焦急四顧，除了不遠處的潭底有幾塊嶙峋水石，再沒有什麼東西，清漣便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無影無蹤。心中暗道：糟了，莫非這潭底有暗流不成？浮上水麵深深吸一口氣，一個猛子紮入水底，向著那幾塊青色水石潛去，這潭底一覽無遺，除了這處地方可以掩藏身形。
    怪石冰冷光滑，前後左右都已找過一遍，哪有清漣半個人影！正想回身上遊，眼角餘光卻似看到在這水石一角，有一點柔光閃爍不定，心中奇怪，轉頭向那處怪石遊去，果然見到在那水石腳下，有一個小小的卷軸，甚是小巧精致，用一條紅色絲繩綁著，上麵竟然還死死綁著一塊半大不大的石頭，那塊石頭光滑溫潤，隨著水波流動，漾出一波波青碧色的光華，方才他所見到的那道螢光，便是這石頭發出來的。
    軒轅皺眉，伸手將那卷軸撿起，同那石頭一起塞進腰間，劃動手腳，向水麵浮去。水上月色依舊，大口吐出胸中廢氣，用力呼吸。“清漣，清漣！”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愧疚，還未等把氣喘足便左顧右盼，大聲呼喊清漣名字。喊了幾聲，忽見崖上瀑布之處一個纖細身影正自慢慢挪動，定睛去看，那人青色衣裙，腳上穿著青色靴子，正自垂著頭，一步一挨的向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看見這個人影，軒轅承一顆心頓時好像掉進了肚子裏，雖然全身都浸在冰冷的潭水中，卻一點都不覺得冷，越來越熱，最後簡直像火在燒。
    “喂！我叫你你沒聽見麼？”自己為了救她，弄得渾身落湯雞一般，又冷又濕狼狽不堪，她可倒好，怡然自樂的上岸去了，看那樣子，八成是要回去睡覺。
    “清漣，你給我站住！”軒轅承一個翻身，從水裏躍回船上，向著清漣背影大喊。
    清漣在夜色之中，似是回頭看了他一眼，竟然變走為跑，踢踢踏踏的瞬時便沒了蹤影。
    軒轅承氣的咬牙切齒，一邊點頭一邊道：“好，很好，既然這麼不想見我，明日便各走各的，樂得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