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玩永遠都記得老家祖宅的院子裏那棵高大的苦楝樹。
    那時候他年紀尚小，正是最天真爛漫的時候，常常猴子一樣不顧危險爬到樹上去玩兒。他喜歡站在樹幹上吹風，一邊啃包子一邊眺望遠處那些平時看不到的風景。
    遠處隻有山，層巒疊嶂，輕煙繚繞。山後是麒麟的家，要走半天山路，過兩座橋，渡一條河。
    麒麟死了爹媽，便總愛不辭勞頓跑來他家蹭吃蹭喝，還經常在這邊過夜，往往一住下來就賴著不想走。
    李玩疼愛他，把他當親弟弟看待，兩人常同塌而眠，同桌而食，或是躲到閣樓裏看武俠畫冊，說悄悄話，共同分享彼此的秘密。
    這樣的日子一過便是五年。五年前，麒麟稱李玩為“玩哥哥”，五年後，他改稱李玩為“小玩兒”。因為他的身高已經遠遠超過李玩，時常居高臨下俯視他，笑他是顆金豆子，永遠也長不大。
    李玩雖然仍是小少年的模樣，卻能輕易一個過肩摔把人撂倒在地，然後順勢也倒下去，兩人纏鬥在一塊兒，在河邊的草地上亂滾。
    他常覺得這種簡單而無憂的日子會延續一輩子，沒有外界的紛紛擾擾，隻有一片烏牆碧瓦，綠草藍天。
    然而有一天，麒麟突然告訴他說，小玩兒，我要離開這裏到外麵去闖一闖，你跟我一起走吧。
    李玩雖然也很想去外麵，但還是搖頭，說，我不走，我得留在這裏。
    麒麟便笑他傻，說你不該一輩子呆在這個地方，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說完便背起行囊轉身走了，都不曾回頭看一看。
    從此兩人分道揚鑣，天各一方。再相遇時，已是物是人非。
    之後的多年，每當李玩遭遇重大創傷，就常常會想，如果當初他沒有猶豫地跟著麒麟走了，他的人生會不會是另外一幅光景？
    那樣的情景或許曾在他的某個夢境中出現過，然而每當他睜開眼，見到的依然是無比真實而蒼白的現實。
    就像現在，他從昏迷中醒來，映入眼簾的第一個人便是神色疲倦的莫格，真是再現實不過了。
    李玩試圖坐起來，卻完全動不了，低頭一看，發現渾身上下都被皮帶綁了個結實，他要能坐得起來那他就是神。
    “給我解開。”他眼睛盯著天花板，不帶一絲感情道。
    “現在還不行。”莫格也不看他，語氣堅定，看樣子沒有商量的餘地。
    “我要上廁所，不然尿褲襠裏頭。”
    “你尿吧，待會兒我來收拾。”
    “我後背癢，想撓。”
    “哪兒？我來幫你。”
    “我餓了，要吃飯。”
    莫格按下床頭的按鈕，很快就有人敲門進來，是韓叔。他將粥送到莫格手中，微一欠身，而後安靜地離開臥室。
    莫格拿了勺子要親自喂他，李玩側開頭，高高腫起的臉頰突然壓到枕頭上，疼得他嘶嘶抽氣，脾氣瞬間更盛：“我有手，我要自己吃！”由於說話太猛，嘴角的口子也裂開了，嘴裏充斥著股子血腥味。
    莫格把粥往床頭櫃上一擱，耐著性子，“你到底想要怎樣？”
    李玩冷笑，“這句話應該是我來問你。”
    “問我？好啊，那你是不是也應該問問你這次惹了多大的麻煩？警察，媒體，賠償，安撫，哪一樣不是我來替你善後？”
    “老子求你這麼做了？”
    “是！沒人求我，是我自己犯賤活該！”
    李玩不想再跟他吵，“廢話少說，快給我解開！”
    “我說了現在不行。”
    “我就不信你還能綁我一輩子。”
    “如果這是你希望的，我能做得到。”
    李玩氣得想吐血，“你他媽……你信不信老子現在就咬舌自盡？”
    莫格照樣麵無表情，顯然是不信。李玩麵色一僵，作勢就要咬下去。莫格大驚，便立刻妥協了：“好！我鬆開你，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不準亂來。”
    李玩哼了聲，算是回答。綁在身上的皮帶一一被解開甩在地上，粗略一數，竟達到十二根之多，就是綁頭非洲大鱷也用不了這麼多啊！
    等到禁錮全部被解除後，他迫不及待坐起來，活動手腕和脖子，突然毫無預警對準莫格的臉一耳光掄過去。
    莫格猝不及防，險些跌倒，站起來剛要發火，卻聽李玩冷冷道：“這是還你的那一巴掌，我這還算輕的了，得算你分三次付清。”一邊說一邊已經跳下床。
    “你要去哪兒？”莫格慌忙去拉他，卻被靈敏地躲開了。
    “去上廁所啊，難道你真要老子尿褲襠裏頭？”說罷他翻了個巨大的白眼，抬步晃進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