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格看見他這個樣子，真是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怎麼。他很想把人揪出來按著痛揍一頓，狠狠出口惡氣，又立即否定了這一想法。
    要真把人打了，以李玩的脾氣還不得搗了主宅的房頂，鬧個雞犬不寧。況且論動起真格來，他目前還遠遠不是李玩的對手。
    他無奈地揉了揉眉心，委身將熟睡的小流氓抱出來，挺沉。莫格心想別看這人平時一副小嫩皮模樣，其實身上還是有點分量。
    李玩天生筋骨纖細，看似柔弱，其實不然。他那一身本事勝就勝在柔韌與剛勁並濟，薄薄一層肌肉均勻地覆蓋在皮膚下，能讓他在最危險的時刻爆發出驚人的力道。
    莫格將人小心地放在床上，把燈光調暗，怕熟睡的人受到刺激，醒來了又要撒潑。他實在是沒那個精力去應付了。
    他俯下身，透過暗黃色的溫暖燈光細細瞧身下的人，發現李玩臉頰上留著兩道已經幹涸的水痕，雖然並不明顯，但確確實實是從眼角向下一路延伸的。
    竟然是哭過了。
    莫格一瞬間慌張起來。
    他記得在逃亡去歐洲的途中，有一回李玩被圍追而來的殺手用亂彈打中小腿，想是子彈打破了動脈血管，鮮血霎時像自來水一樣往外湧，他在一旁看著都覺得痛。李玩愣是眉頭都沒皺一下，更別說哭了。
    他隻記得當時的李玩像是打了雞血般，眼裏閃著不正常的瘋狂光芒，好像完全感覺不到疼痛，隨手操了個器物徑奔而去，當場手刃了開槍那人，整個過程5秒不到。
    莫格唯一一次見過李玩掉眼淚是在幾個月前，那天早上李玩被夢魘困住，說是夢見自己要被殺了才急得哭了。而今天，誰來對他解釋這兩道淚痕是怎麼回事？！生理淚水？自己在夢裏又要被殺了？
    莫格直覺事情不會那麼簡單，一定是他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
    “玩玩，玩玩。”他喚了兩聲，聲音放得很柔，語氣裏盡是疼惜。
    即使是在熟睡中，隻要有一丁點響動，李玩也能立刻清醒過來，這是多年奔碌生活練就出來的敏銳感知能力。
    李玩被人擾了清夢，剛想發火，卻聽有人在耳邊喚自己小名，迷糊間竟錯以為又回到了十幾年前，憋了好久的委屈突然找到了發泄口，眼裏瞬間聚了水汽。
    他死死抓住上方喚他的人，似乎不可置信，含著鼻音，語無倫次道：“你終於肯來看我了，你居然還舍得再看我一眼，以前我待你那樣好，想是你將那些都忘記了吧？你都不願看我，我……我本以為你不要我了。”
    這話說得有些混亂和嚴重了，一天不見而已，談什麼舍不舍得，拋不拋棄。但莫格此時正心痛著，年輕人容易感情用事，一聽見李玩含了鼻音委屈巴拉的，直接就忽略了他話裏的古怪。
    “洗澡了嗎？”他將李玩額際的發絲向後撥，撚了一小束在指尖細細婆娑，絲綢般順滑的觸感。
    李玩搖搖頭，眼睛裏全是水，雙臂緊緊攬住莫格的脖子撒嬌道：“不要洗澡，你陪我睡覺。”
    莫格被他這麼攬著，也沒辦法換衣服，隻好也攬住他蜷縮著貼近自己的纖細身體，又親了親他的臉頰和額頭，輕柔道：“睡吧，我在這兒呢。”
    李玩像是想到什麼，突然抬頭惡狠狠盯著他，眼裏的水再也盛不住，奪眶而出，“你，你若是趁我睡著時離開，我便殺了你！”
    莫格感覺心一下子被揪緊了。他已不再是兩人初見時模樣，他長得很快，也比李玩看起來強壯許多，有時候他抱著這個人，覺得就像抱著一個巨大而不真實的美夢。
    在他的心中，李玩一直是個不可擊敗、無法撼動的形象，他美麗、強大、耀眼，能適應任何惡劣的環境，能在最危急的時刻化險為夷，好像一切事物都入不了這個人的眼，那樣不可一世。
    他也知道，在李玩恣意揮霍這身本事的背後，一定付出過常人難以想象的代價，那些代價是他連想都想象不到的東西。
    當他看到這時候的李玩，身體縮成小小一團，一邊哭一邊用惡毒的語言威脅恐嚇他，完全忘了這人在幾個月前還大呼老子、操著蘭博基尼的方向盤跟整整一個車隊的追兵博過命。
    他隻覺得心裏難受，像有千萬隻蟲子在啃咬、撕扯身體內每一個器官，想抓緊某個地方，具體又找不出該抓住哪裏。
    “我不走，我陪著你。”莫格低頭伏在李玩耳頸間，深吸口氣，保證道。
    李玩得了他的保證，安下心來，但手臂的力道仍是分毫不減。莫格維持一個姿勢讓他抱著，也沒敢弄出大的動靜。
    等人一睡著，莫格便開始細細回顧今天發生的事情，從處理事物是否存在紕漏，再到找人，絕望之際發現人躲在壁櫥裏，大悲大喜過後又陪著李玩矯情了一把。
    他發現自己目前的生活跟尋常人相比，也不過如此。
    但他絕不承認自己矯情，隻覺得是李玩心情不好，白天找自己撒潑自己又沒怎麼搭理他，這才憋了怨氣，先是玩兒失蹤，再來個撒嬌訴苦帶威脅，確實非常符合小流氓的行事風格。
    但隻有一件事他覺得有蹊蹺，李玩不可能因為遊戲這種東西氣得哭，自己下午那番話說得不重，並不構成原因，若是直接去問，估計小流氓也不會開口講實話。
    莫格別無他法，隻好將這件事暗暗記了下來，看了眼時鍾，見指針已指向12以後的位置，被忽略睡意瞬間襲來，他幾乎一閉眼就沒有意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