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執，我喜歡的是那個。”緣起短短胖胖的手指越過白玉簫，指向後麵的翠竹笛，“簫的聲音太過悲涼，我沒有那種心境，還是笛子好，吹的曲子都是歡快的。”不知道為什麼，他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那隻簫，可是心裏卻異常抵製，他不想和那個神仙緣起一樣，他總感覺玄執是在透過他看另一個人，他就像那個人的影子，從小聽那個人的故事長大，按照玄執希望的方向發展，明明自己不是他，就算玄執一直強調他和那個神仙是同一個人，他是那個神仙的轉世，可他一點都不知道那個神仙的事，聽到的都是玄執，平安給他講的，就算真的是他的轉世，沒有記憶，那還會是同一個人嗎？緣起不明白，從他聽得懂玄執他們講話開始，玄執就在一直告訴他，他們是愛人，他愛他。從他出生到修成人形，緣起整整花了一百七十年，這些年天天和玄執待在一起，如果有一天，有一天玄執知道他認錯人了，那會怎樣……
    吹笛子，吸收月光，聽玄執講他和神仙的故事。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地過去，緣起越發地討厭玄執的故事，討厭玄執講故事時幸福的神情，討厭他眯著眼看自己說“緣起你什麼時候才長大？”歡快的笛聲中漸漸帶上苦澀，聽多了玄執說“緣起，我喜歡你。”“緣起，我們是愛人，要永遠在一起。”看多了他情深若古井的眼眸，恍惚也會覺得那是對自己說的，心中爬滿絲絲的甜，猛地醒悟過來才發現自己對他的感情早就變了，小時候把他當父親一樣敬仰，被他念多了，什麼時候也轉變成了他想要的感情了自己也不知道。他羨慕那個死去的神仙，把玄執的心占得滿滿的，但也僅僅是羨慕，如果沒有那個神仙，他也不會和玄執靠得那麼近，他是那個神仙的轉世，玄執說……悠揚的笛聲飄蕩在福山，歡快的曲子中夾雜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悲。
    玄執依舊是那個沉穩的玄執，數百年前那個偶爾耍無賴，貧嘴的玄執在他養好傷，祭拜父母時就已經埋葬，但是，狐狸們發現，他們的王心情很好。緣起越長越大，和他記憶中的那個緣起越來越像，不論是長相還是性格，緣起大概長到十七八歲就不會再長了吧，君子端方，溫潤如玉，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他都擔得起這句話。
    妖化作人形，停止生長的年紀其實和他什麼時候化為人有關，有些妖怪一出生就靈力充沛，外界稍加誘導就能變成人形，但相應的，他在人類的幼兒期停留的時間也會比較長。有些妖等到了風燭殘年才能化人，自然衰老得十分迅速，然後在他真正的年齡停下來。不過，修煉成人後，時間對於他們就會變得十分緩慢。如此算來，再過一兩年緣起就不會再長大了。
    福山深處的一處瀑布，山腳下是盈盈的水池，有一顆大樹生長在池水邊上，半邊樹根伸長到水裏，褐色的樹皮上長滿深色是苔蘚。緣起無聊地拿著笛子，斜靠樹幹坐樹根上，腳沒有規律地敲打水麵，不時劃過水底的樹皮，苔蘚涼涼的，滑滑的。摟著笛子，透過繁密的樹冠，湛藍的天被遮蔽透過小圓點的光。緣起閉上眼，感覺濕濕的水汽迎麵而來，他不再拍打水麵，不一會兒，有小魚好奇地輕啄他的腳趾，癢癢的但是很舒服。他舒適的簡直快要睡著，笛子悄悄滑出他的手心。突然，一個突兀的聲音傳來，讓他放鬆的神經猛地一緊，腳條件在水下一踹，魚兒被他一驚，紛紛遊走了。
    “緣起，果然是你，看到樹下麵的白色衣角我就猜到是你，整個族裏就你喜歡白色，又不耐髒，就你愛幹淨。”坡上，一個約莫二十歲的壯碩青年跑下來，憨憨的臉上帶著還沒脫幹淨的稚氣，“我說今天怎麼沒有聽見你吹笛子，原來跑到這裏來偷懶了。這山裏這麼美的地方，我以前怎麼沒有發現？”
    “是你以前光惦記吃的了吧，小胖。”緣起站起身子，活動活動有些僵硬的四肢，腳在水裏冷得有些沒有知覺。
    “我現在不胖了好吧，我這叫做壯。”小胖狐擼起袖子，亮出他引以為豪的肌肉，“你這是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瞧你這小身板，風一刮就跑的，羨慕吧。”小胖狐拍了拍緣起單薄的身軀，四肢還僵硬著的緣起不辱使命一個不穩被拍到水裏，快入秋了，雖然天氣還是很熱，但當濕漉漉的緣起被胖小狐拉上來被風一吹，還是實打實打了個冷顫，嘴唇發白，指尖通紅。
    “快快，我送你回去換衣服，瞧你冷的。”胖小狐沒想到緣起會掉水裏去，更沒想到他會冷成這樣，拉著他的手就往玄執府上走。
    “小胖，我去你家。”緣起拖住胖小狐，“我這樣玄執會擔心，我去你家換件衣服也是一樣。”緣起的衣服都是玄執挑的，全都是白色，玄執說“緣起總是穿白色的衣服”，玄執喜歡他穿白色，他也喜歡，可是，他不想……
    胖小狐沒有多想，領著緣起回家，翻箱倒櫃都找沒有一件白色的衣服，最後，緣起指著一件藍色的布衫，“就這件吧”。
    換好衣服又喝了杯熱茶，感覺全身暖和過來，“老二和老三呢？”
    “他們還在巡山，聽說附近村子裏來了一批的道士，王讓我們還是警惕些好。”胖小狐準備緣起燒了壺熱水，半個身子都探到水缸裏去，舀了半天舀出一勺。
    “哦，我都沒聽說。你知道他們為什麼來嗎？”
    “不知道。”胖小狐搖了搖頭，熟練地生火，把壺放到爐子上，“也有可能是謠傳也說不準，沒聽說有什麼妖被抓。”
    “好吧。”緣起挑眉，“走了，過幾天再找你們玩。”
    “不吃完飯再走嗎？”看外麵太陽快下山，胖小狐挽留。
    緣起的眼瞟向水缸，“你有水做飯嗎？”胖小狐百年不見紅的臉尷尬地紅了，比夕陽還紅上那麼一分……
    玄執站在前廳，抬頭望著如火的夕陽，聽到有動靜，餘光看到緣起，“你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很平常的對話，緣起繞過玄執，被一把抱住，“今天怎麼穿藍顏色的衣服了，我怎麼不記得你有這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