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執在床上躺了好些時日，藥裏似乎含有安神的成分，喝了後昏昏沉沉，嘴裏充滿苦澀的味道。
    暮春的天，花開鮮豔，玄執已經能下地稍作走動。幾個星期前，族裏不知在籌備什麼，瞞著他鬼鬼祟祟，今天看小則，平安都不在偷偷出來走走。累了就在半坡的樹下坐著，看三隻小狐狸在草叢中嬉鬧，聽一隻胖小狐說：“阿爹他們走遠了，我們偷偷跟在他後麵，我還記得他們往山頂方向走，去看看。”
    “這樣不好吧，阿爹叫我們乖乖在村子待著，被阿爹發現又要挨罵了，上次，上次……”最小的狐狸委屈地抱住頭。
    “上回要不是你腿軟，我們早就跑了……”說還不盡興，胖小狐又打了老幺一下。剩下一隻小狐狸舔舔嘴唇，“可是，那雞腿真的很好吃……唔~大哥，你幹嘛也打我？”老二也委屈地抱著頭。
    “都是那壞神仙，王才會受傷的。”胖小狐忿忿，又給了老二一下“吃吃吃，就知道吃，要不是那壞神仙，我們現在哪裏還會這個樣子！”
    “大哥，我們不一直是這個樣子嗎。”老幺一臉天真，張著葡萄似得大眼睛撲棱撲棱盯著胖小狐。
    “都說了你們也不懂。”抬手又是一下，“反正阿爹阿媽是怎麼說的。走啦，肯定不會被發現的。”胖小狐再次慫恿，三隻小狐禁不住誘惑，賊頭賊腦摸去山上，玄執也好奇，跟了上去。
    山頂上圍了許多狐狸，每隻都用麵粉把左前爪塗白，跪在地上，一些感情和玄執一家親厚的眼圈都紅了……誰，去世了嗎？
    “玄執，有人去世了，我們要站在邊上等他們過去。”恍惚聽見緣起在他耳邊細語，送葬的隊伍很長，人們穿著白色的衣服，悲切的哭聲感染了路人，即使與死者毫無關聯，紙錢鋪滿走過的路，緣起拉著他的衣袖，“不要說話，這是對死者的尊敬。”
    “緣起，神仙也會死嗎？”他聽見自己問，送葬的隊伍已經遠去，紙錢在地上打了個卷，又服服帖帖躺下去。
    “會。”對死亡有些感慨，緣起拍了拍玄執的手，“走吧。”
    “神仙死了……是怎樣？”玄執想阻止自己問出這個問題，但他還是看到他清楚地說出，他還聽到緣起的回答，“神仙，本來就是死過一次的人，再死一次自然連靈魂都不剩，魂歸天地吧。人們都羨慕神仙，說神仙長生不老，其實他們才是不滅的，沒什麼好羨慕的。”
    畫麵裏那個人漸漸遠去，玄執痛苦得跪在地上，“不，你不會死的，你不會死的……”周圍的狐狸被這一聲淒厲的叫聲驚到，才發現他們的王頹然地跪在地上，吐出大口大口的鮮血，嘴裏還不停念著“你不會死，不會死，你不會死的……”
    祭拜老狐王這件事瞞著玄執，重傷未愈不能受到太大的刺激，玄執是怎麼知道的，不應好好躺在床上養傷嗎？當然，現在不是討論這件事的時候，“王，我先扶您回去吧。”玄執推開伸向他的手，艱難地站起來，完全沒有在意從自己口中湧出的鮮血，養傷穿的素色的衣袍開出鮮妍的花。“王，妖死不能複生，您先節哀，我們送您回去吧，這裏風大。”玄執再次拂開伸向他的手，“我隻想看看他。”
    玄執費力走到墓前，沒有狐狸敢阻止他，平安和添福趕到玄執身邊，對視一眼，決定把玄執打暈了帶回去，心裏默念一句：王，對不住了。就聽見玄執近乎聽不見的自語，“原來不是……”身子一軟，指尖順著墓碑劃過，身後眾狐狸慌亂的呼叫也與他無關了，任憑自己沉入黑暗……
    “玄執……”緣起投入往生池中，五彩斑斕的液體包裹著他，記憶漸漸淡去，是剝離還是沉澱，人們說死的時候會看到自己的一生，緣起覺得這是騙人的，他的一生這麼漫長，怎麼會隻有和玄執相伴的百年……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哈哈哈，緣起公子喜歡，不若我就買下送你。”
    “那是自然，既然說了要跟著仙家，怎麼會丟下仙家讓你孤零零地回去呢。”
    “要吃不，要吃不，可好吃了。”
    “我們也去求一根紅線好嗎？”“我拴住你了。”
    ……
    百年好似一生漫長，“玄執，這最後一重天劫我替你受。”
    “我自願放棄仙籍，重回輪回！”
    這些會忘了嗎？“淩曲仙君，仙妖相戀本是大忌，你二人同身為男子，更是禁忌，你觸犯天規不知悔改，懲淩曲仙君削去仙骨，墮為畜生，受輪回之苦。”
    ……
    冥司：“仙君，這兒便是轉生池，您且選一樣？”
    “狐。”
    玄執，下一世換我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