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時速度比前去快得多，遠遠能看到黛青色屋瓦，紮眼在這一片雪色中的點綴。
    “平安，你去忙你的事吧，今日沒事不要來打擾我。”
    “是，王。”被嗬斥過的平安明顯聽話多了，活潑的個性也收斂許多。神色恭敬地看著玄執走進狐府，並為他帶上門。
    在房內燃起火盆，和衣躺在褥子上，手有一搭沒一搭地順著緣起的毛，眼神漸漸悠遠，似想起久遠的過去……
    “你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相遇也是這樣一個大雪天。嗬嗬，就算你還記得也不會知道那會是我們第一次相遇，你那時根本沒注意到我吧。也許那時，便是我們緣起的一刻。”玄執自嘲般笑笑，自顧自地講給緣起聽，不在乎緣起這時根本不能領會他在講什麼。“我為妖這麼多年，抬頭第一眼就被那麼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給吸引了去。我從沒有見過這樣的眼睛，澄澈得仿佛不容世間萬物，純淨像新生的嬰兒，容不下一點汙垢；又仿佛將萬物淨收眼底，一切了然通透。就這麼一雙眼，冷冷地在雲中一瞥，讓我記住。”
    緣起不知何時醒了，肉色的小爪子扒開玄執墨色的衣，腦袋左拱拱，右鑽鑽，努力想把自己埋進去。玄執被他的動作從回憶裏拉出，不禁莞爾，是冷了麼？伸手撥弄了火盆，讓其燃燒的更旺些，感覺整個屋子都暖和起來，輕輕摩擦緣起眉間朱砂烙印，又陷入回憶……
    還在正月，新年才剛剛開始，清晨，雪片紛紛揚揚從天空砸下，擁抱大地，千裏冰封。都說瑞雪兆豐年，可如此大的雪也阻止了人們想走親訪友的念頭，世界隻剩下黑白兩色，家家門窗緊閉，唯有掛在門前的大紅燈籠飄蕩，就算是這樣的安靜，也能從中感受到節日的喜慶。
    雪踩得噶嘎響，玄執穿過街道，走過喜慶卻仿佛遊離在外。一頭黑發隨意地用條紅色發帶束起，玄衣滾邊似霞，明滅暗淡翻飛若如火光跳躍，腰帶黑中鏤暗紅紋，風流俊賞。帶著三分閑適，三分懶散，一雙暗金的眸子再添三分邪魅。“已經多少年了？我成妖多少年了，這樣的日子過來多少年了？不用為生存煩憂，沒有盼頭，沒有變化，這樣的日子多少年了，不記得了啊，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一直這樣，唉……”每年，玄執都會在正月到人間走走，為他沉寂的生命注入一汪活水，可惜今年街道上沒人，他也不用裝做凡人，不會去變小小戲法逗弄孩童歡笑，不必化作未歸的遊子，尋找暖人家借宿……一年又是如此，死水一灘，連小石子泛起漣漪的機會都沒有，也罷，也是一番感受。想到這，玄執身上的麻木散去了些。
    外界的風雪絲毫不對玄執造成影響，不經意的一抬眼，雲間的目光，從琥珀色的眼中掃過大地，攝了玄執的魂，迷了他的魄，再往上是抹朱砂印，素色衣衫與天色融為一體，不知為何，玄執偏能在一片蒼茫中將他找出。
    “這人是誰？”玄執不解，心好像揪了下，“這位兄台……”
    緣起沒有理會，不，他根本沒有聽到，雖然玄執喊得非常大聲，但是他於萬裏高空之上，聲音根本不能到達，何況玄執並沒有使用妖力。
    “唉，果然不行。”玄執狠狠一踏飛起，萬丈距離轉瞬即逝，可眼前哪有緣起的身影，“錯過了麼？”也不回去，就這麼停留在空中“看他的樣子，怕是仙族之人，去的方向像是北冥，也罷，我便試試，若且能遇上，定要與他探討一番；若是錯過了，那一眼對我便也沒了意義，又何妨。”
    “世人皆讚神仙好，我言神仙有何好？不如為妖做逍遙，神仙神仙哪去了？”飛行了約摸四個時辰，玄執放棄尋找“或許那一眼此生不會再相遇了罷。”哼著他自編的打油詩，玄執決定找虎王聚聚。
    妖沒有時間的感覺，偶爾想起已是千百年後……
    “哥！我來找你了。”玄意大喇喇地進來，門被他摧殘的“啪，啪”作響。
    “你，怎麼來了？”玄執的回憶再次被打斷，目光審視般掃過玄意的身體，“怎麼，又犯錯招惹誰了？”玄意和他長得很像，但同樣的衣服穿出的感覺截然不同，含蓄的黑袍愣是讓他穿出了幾番張狂。
    “哥，我都多大了，還整天闖禍。你就不能對你弟改觀改觀，難道我一定要闖禍才能來找你啊，沒事就不能來？”玄意的語氣中透出無奈，這一百多年來，他明明安分守己，結果他給人的印象還是一差千裏。
    “說吧，什麼事？”玄意這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要說無事，玄執真不相信。
    “真沒事，哥。”玄意湊近玄執，“就我們兄弟倆敘敘舊不行嗎？我說哥，你這真暖和。”
    “要是你覺得冷你也可以把你屋內的火盆燒旺點。”
    “哥，我可是你親弟，你忍心我剛來就趕出去的啊。”
    “怎麼不忍心？”玄執抬眉斜挑，對於玄意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子，他可是怕了，記得他剛當上狐王那會，玄意打著兄弟之情來敘舊，結果發現是他捅了個大簍子沒法收拾，剪了貓王的胡子，害的他又是賠禮又是道歉。“沒事就回你屋待著，我還有事要辦。”
    “別啊，哥。”玄意一聽急了，“你放心，我真沒闖禍。”豎起三指要對天明誓。
    “嗯。”示意玄意繼續說下去。
    “我就是想，想……誒，哥你這怎麼養了隻小狐狸？”眼尖的玄意發現玄執的衣襟裏有團小白團子挪動。
    “想什麼？”
    “沒啊，哥，我就是想你這什麼時候多養了一隻狐狸？”
    “怎麼，我不能麼？”
    “嗬嗬，嗬嗬嗬。”玄意的嘴角抽搐，“我就是好奇嘛。”
    “我養他是緣。”玄執一頓，“你今日來所為何事？”
    “其實真的沒什麼事，就是我想到人間去一趟。”
    “去人間？你哪次去人間有跟我說，哪次不是偷偷去的，怎麼這次？”玄執懷疑地看著玄意。
    “我不是怕你擔心才來跟你講的，我這次去人間是去尋她，我感覺到她了。”講著講著，玄意的臉色漸漸難堪起來。
    玄執也麵色難看地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