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少年心  第五十一章 生死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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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文真是被東西碰到頭才醒的,從井口裏放下的籃子,一下下撞在他腦袋上,直到把他撞醒為止。自從被關進深井裏,一日三頓,都有人從上麵用籃子掉下食物來。嚴文真揉了揉自己酸痛的眼睛,自從被幽禁在這個地方,他每天呆在裏麵,除了昏睡,還是昏睡,安靜的地底,除了他自己的呼吸聲,就什麼也聽不到了。有時候從迷糊中輾轉醒過來的時候,眼前刺眼而寂靜的一片,會讓他覺得自己聾了,或是瞎了,感官遲鈍到有些幻覺的地步。時間漫長而無止盡,每次睜開眼,眼前都是白烈的光,隻想讓他再一次閉上眼,麻木的陷入昏沉裏。這種懲罰,完全超出了他的心理年齡能夠承受的範圍,他不明白,明明這懲罰無痛無傷,可是心,卻像是死過一遍一樣。那些曾讓他心懷恐懼的人,都在夢裏化身為血口打開的惡鬼,一口一口,把他嚼的渣滓也不剩,他還夢到自己被剝光了衣服,赤裸裸的躺在砧板上,長相恐怖的屠夫舉著鋒利的巨型斧頭,一斧頭砍下來,他尖叫一聲醒過來,渾身血液冰涼,他驚恐的看著四周的牆壁,心跳急劇跳動的聲音,在寂靜的空間裏十分明顯。腦筋熱脹的像要爆開了一樣,眼睛也痛的總是流淚,嚴文真縮在角落裏,哀戚的想著,皇帝肯定是嫌他上次偷偷跑到井邊來玩,惹他不高興,這下把他關進來,是想懲罰他,怪不得當時發那麼大的火卻隻是警告了幾句,原來都留在後頭了。可是,他自己也不敢相信是這個樣子的,他都跪在地上求那個男人了,哭的那麼傷心,男人都沒有答應放了他,還露出那種最讓他害怕的表情,嚴文真有種預感,他預感自己像是真的活不了一樣,心在胸膛裏清晰的跳著,人卻像死了一般,無知無覺。痛苦夢回的時候,他悲慟的握著脖子上的珠鏈,一連串顫抖的喊著“爹爹”,淚水怎麼也流不完,可是這些都沒有用了,沒有人知道他在這裏,沒有人救他。
    他沒做錯什麼,為何會這樣?
    嚴文真遲緩的坐直了身子,伸手抓住在他眼旁不停晃動的籃子,裏麵放著一個大花碗,碗裏乘著濕答答的米飯,上麵撒了些焉黃的青菜和一些黑乎乎的看不出原來形狀的東西,散發出奇怪的味道,可是嚴文真聞不到了,也沒急著拿出來吃,隻仰起頭,眯著紅腫的眼睛看著枯井上方,上麵灑下來的些微日光,讓他知道這是白晝。不分晝夜的封閉日子,讓他對這能接觸到外界事物的短暫機會十分珍惜,幾乎是長時間的保持著仰頭的姿勢,怔怔的看著井上空一片小小的天,像是做夢,又像是真的,嚴文真腦子裏一片混沌。
    “喂!你到底吃是不吃!?吃就趕緊把碗拿下去,老子還有事沒空跟你耗!”一聲粗礦的吼,把嚴文真驚醒了,眼睛裏的惶然一閃而過,抿了抿嘴,端起籃子裏的碗和筷子,而井上侯著的人,早已不耐煩,待他將東西一拿下去,便倏的撤回籃子,然後便聽得轟得一聲巨響,井口再次被巨石封閉,巨大的聲響,回蕩在井裏,將嚴文真手上拿著的筷子也震掉了,這麼些日子,他以為自己習慣了那送飯之人的態度,可是現在,他發現自己還是受不了。從來沒有人教他,要他如何去適應這些冷眼,這些不管不顧的傷害,生活就像出現一個斷層,斷層的底部,是有人寵著陪著的快樂日子,斷層的上麵,是隔空了的突兀的毀壞,沒有原因,沒有理由。
    心髒劇烈的跳動也隨著巨響的消散而慢慢停下來,嚴文真沒有感覺到餓的,他隻感覺到胃有些熾熱的灼燒感,這些天,上麵送下來的食物,他從一開始第一眼就吐了到現在能夠睜著眼忍受,已經是不小的進步了。從小山珍海味養著的人,就算餓的發昏,性格再堅韌耐力再強,麵對這如狗食一般的東西,也會無法吃進去的。
    撿起掉落在地的筷子的時候,嚴文真看到了自己的手,髒的已經看不出來原來的顏色了,他想把筷子在身上擦一擦沾上的灰塵,可是衣服也早已經是灰乎乎的了。他整日整日的坐在地上,靠在牆上,渾身沒一塊幹淨的地方,以前就算是年紀小,嚴文真也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個喜歡髒東西的人,他喜歡自己一身清爽潔淨的樣子,就算有時候貪玩忘了,可是第二天他絕對會恢複到他喜歡的那種模樣的,洗臉漱口,他從不會忘記忽略這些事情。嚴文真想,自己臉上現在肯定也是髒的不像個人,眼睛愈發幹澀,淚水又止不住的留下來,流過幹裂的臉頰留下的清晰的灼燒的疼痛。
    最後,他還是選擇拿衣服內襯擦了筷子,盡管身上很髒,可是拿沾了灰的筷子吃飯,嚴文真是絕對不想的,他不想吃,可是他的胃承受不了,連帶著身體,頭腦,都虛弱的很,幾乎連站都站不起來,蜷在地上,是他唯一的姿勢。嚴文真心裏滿是灰慘慘的絕望,可是他還是不想死,不想被活生生餓死,他太害怕這種死的過程,痛不欲生,他不敢死,更不想死在這井裏,他哽咽的想,如果死了,起碼爹爹娘親是要在身邊的,一個人真的太難以忍受那些孤苦淒涼。
    撥開上麵的一層菜,嚴文真慢慢吃起米飯來,盡管濕答答的感覺不對,但那是整個碗裏看著還比較幹淨和純粹的食物,他沒有別的辦法,隻能拿這個充饑,他的胃已經磨得他連昏睡都睡不過去了。
    草草的吃了幾口,嚴文真就吃不下了,白膩的米飯能讓他飽腹,卻也能讓他惡心。把碗放置一邊的地上,等著人送下一頓的時候來收。可能是胃裏有一些些充實感,嚴文真感覺身心前所未有的疲憊,靠在牆上,又慢慢陷入昏沉之中,不知過了多久,井蓋被突然打開,不大的井旁,竟然有四五十個守衛,層層圍著。李德全站在井邊,一臉的色厲,壓著嗓子道,“把他帶上來!皇上要人!”
    領頭模樣的人看了一眼李德全,和他身後跟著的兩名小太監,確認無誤是皇上身邊的人,才令人移開井蓋,甩下去一根繩索,一個侍衛順著繩索跳下去,不一會兒就又順著繩索爬上來,一邊懷裏夾著昏迷不醒的嚴文真。
    已經入夜了,李德全接著點月光,看了一眼嚴文真,身上到處都是髒兮兮的,臉上也是花了,眼睛腫的厲害,被人腋下夾著,一副了無生氣的模樣,哪裏還是當初進宮時那有著明眉亮目的孩子。李全德是老太監了,在宮裏浮浮沉沉混了這麼些年,什麼肮髒齷齪沒見過,此時也不難免唏噓了一把,這麼小的孩子,造孽啊。也許是知道自己一生要孤苦無依到老死無人收屍的結局,李德全看到小小的嚴文真,心裏泛上來那麼點心酸,不過,這點心酸很快就消失了,時間緊急,容不得他耽擱。手一揮,“把人帶到盛林軒,皇上在那兒等著呢,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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