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我走出另一家酒樓的門，在門口拿了一串糖葫蘆，邊走邊吃。
    之所以是“拿”不是“買”，是因為錢不是我付的。
    那人跟我並排走，手裏也舉著一串糖葫蘆，邊走邊吃。
    今天這一下午，他帶著我幾乎逛了大半個豫寧城，從名勝古跡，到瓦舍勾欄，隻要是好玩的地方，就沒有他不熟悉的。
    我想，這人一看就是典型的富家公子哥，玩的能力超級一流，花錢也大手大腳……
    想到這兒，我轉頭對他說：“喂，這一整天一直吃你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不好意思是真的，但我也沒打算還他錢。因為好多錢都是因為他說他替我付了並且不用我還我才答應花的，現在就算我良心發現想還他，我身上也沒那麼多錢。
    “不用不好意思，以後你還有很多機會吃我的。”他說完，咬了半顆山楂下來。
    “會麼？”我愣了一下，“我馬上就進宮去了，還不一定啥時候能出來呢，出來了也不一定會去找你，找你也不一定還會吃你的東西……”
    他斜我一眼，勾勾唇角，下巴一抬，“快吃。”
    我不知道他幹嘛讓我快吃，看了眼糖葫蘆，糖有點往下滴的趨勢，大概是因為糖快化了吧。於是我就咬了一口。
    我咬這口的時候，忽然聽見他極輕地笑了笑，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卻見他仰起頭，看月亮，嘴角笑意未消。
    “你笑什麼？”我問道。
    “該拐了。”他沒回答我，轉身走進一條小巷。
    我跟過去，將最後一顆山楂咬進嘴裏，邊嚼邊含糊不清鍥而不舍地問：“你剛才……笑……什麼呀？”
    “剛才路邊有條小狗在啃骨頭，樣子很傻，我在笑它。”他答道。
    我不屑地瞥他一眼，“嘖嘖，看個狗啃骨頭都想笑，你是不是沒見過狗啃骨頭啊？”
    他認真地點了點頭，“好像還真不常見。”
    我一點也不感到意外，看他這樣子，他家的狗估計也淪落不到啃骨頭的境地。我鄙夷地看他一眼，沒再說什麼。
    我又跟著他玩了一晚上，夜深了，他把我送到一家客棧，說這家店主他認識，可以少給點錢。結果就是我一分錢都沒給，他又替我付了。
    我更加不好意思了，所以他要走時，我說：“我送你回家吧。”
    “送我回家？”
    “對啊。”我點頭，“認認門，等以後我有錢了，如果還記得，就去還你錢。”
    他挑挑眉，勾起唇角，“算了吧，到時候估計你也沒還錢的心思了。”
    “喂，不相信我啊？”我有點生氣地皺皺眉，我可不是那種喜歡說漂亮話卻不幹實事的人。
    他笑了笑，不回答，轉身就走出了客棧。
    我追到客棧門口，兩手叉腰氣呼呼地看著他的身影消失，也沒追出去。不相信我會還錢？哼，那我還真就不還你了！
    這天最後的那一點點憤怒並沒有影響我的睡眠，我回到房間倒頭就睡，一直睡到大天亮。
    早晨，我從床上掙紮著爬起來，梳洗一番，趕到老大所說的地點去見了接應我進宮的人。
    老大辦事就是靠譜，當天晚上我就在宮裏住下了，頂替的是昭傑殿的一個名叫“芍漪”的宮女，老大說這個宮女和我的名字讀音相同，可以為我免去適應假名的麻煩。
    當然這不是選擇她的最主要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的工作地點在昭傑殿。其實就是因為前幾日老大安排在昭傑殿的幾個人都被左丞相卓淵設法調走了，我才受命來到此地接任。
    說到那卓淵我就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他沒事找事我也不至於要到這悶死人的皇宮裏來。據說這位左相今年不過二十出頭的年齡，卻成為當朝五大權臣之一，以“以謙和之風，行張揚之事”而聞名——我本來挺仰慕這麼一個厲害人物的，現在卻覺得他真是太虛偽了！
    昭傑殿是小皇帝名義上處理國政和接見大臣的地方，雖然他基本不去，但我們也不能對這裏掉以輕心，他如若果真在這裏有什麼行動，我們需要立刻知道。
    這就是我潛入宮中的唯一一項任務了，雖然我不認為我會有派上用場的那一天，因為我從不認為那個小皇帝能采取什麼值得老大警惕的行動。
    但大大出乎我意料的是，我來到這裏後的第三天傍晚，那小皇帝就突然心血來潮地駕臨了昭傑殿。
    “他不會真的要采取什麼行動了吧。”我和昭傑殿的其他宮女一起跪成一排接駕，上身伏在地上，心裏暗暗地感慨，“天將降大任於我，想逃都逃不掉啊！”
    明黃的袍角掠過我的視野，小皇帝隨口哼著沒有調子的調子，慢悠悠地、一步三晃地從我身邊走過，在桌案後坐下。
    “嗒嗒”的響聲從桌案的方向傳來，頗有節奏，應該是他在用腳掌敲擊地麵。
    “朕好像很久沒有看過奏章了。”嫩得能擠出水來的聲音在大殿上響起，“今天特地來看幾本。”
    他不說平身，我們就隻能繼續保持腦門幾乎挨地的姿勢跪在下麵，我膝蓋酸痛，脖子僵硬，難受得想揍他。
    “你們，最右邊那個，去，給朕拿筆和朱砂來。”小皇帝指揮道。
    我不認為他的腦子能靈活到按照我們的方向來分辨左右，就按照他的方向想了想，發現我是最左邊那個。
    由於小皇帝很少來這裏，來了這裏也很少看奏章，看到的奏章裏寫的也都是五個權臣特地為他準備的歌功頌德的話，根本用不著他批什麼——所以這裏連筆和朱砂都沒備著。
    最右邊那個出去了，不一會兒取了東西回來。
    小皇帝在上麵窸窸窣窣地鼓搗半天，嘟囔道：“這筆怎麼拿來著？……唉，不玩了，寫字真費勁！”
    話音剛落，隻聽一聲悶響，原本擺在桌案上的奏章有幾本突然就出現在了我的眼前，是那小皇帝不耐煩地將奏章們推在了地上。
    “看奏章不好玩！還是你們陪朕玩遊戲吧！”他說道，聲音頓時比剛才歡快了好幾倍。
    我的心情也頓時歡快了好幾倍：玩遊戲好啊，玩遊戲就不用跪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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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預告：卷一第04章：恐怖捉迷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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