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禦海眼睛似乎一下就亮了起來，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也有了開化的跡象。
    他不留痕跡地向遠處的灰西裝人士抬了抬手臂，那位灰西裝就一個誇張的抬頭挺胸，然後一路小跑而去。
    蕭禦海帶林天辰走到一方木桌前。明顯地區別於其他地方，一扇中式的雕花屏風獨獨將這裏隔絕在喧鬧之外。屏風旁邊還狀似隨意地擺著幾顆碩大的發財樹，更妥善地將這一方桌椅隱蔽。這一處布置在充滿現代風格的建築裏有些奇特，顯然是有人故意為之，但並不感覺突兀，高檔的木質流轉出低調的光澤，走得近了還能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縈繞體側。
    走幾步就換了人間。林天辰心裏暗歎。
    蕭禦海雙手緊握又鬆開，重複幾次後終於開口：“你剛才……沒事嗎？”
    林天辰看著他。不久前碰麵的時候像是仇人相見，某些人眼睛都快紅了，氣壓低得能凍掉別人一身的雞皮疙瘩。現在又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連說話都變得小心翼翼的，像是在極力彌補自己黑麵神的壞印象。
    其實蕭禦海的改變，都是和周毅“促膝長談”的結果。周毅說林天辰外柔內剛，絕對是吃軟不吃硬的主兒，一手炮製了今天披著羊皮的蕭禦海。周毅一說起話來就滔滔不絕，說的內容也是真假參半，誇大其詞有之，臨時杜撰亦有之。和他相處久了的人都了解，但是蕭禦海一筆一筆地都記在了心裏，還為沒有隨身攜帶錄音筆而暗自沮喪。
    兩杯冒著熱氣的咖啡被灰西裝一本正經地端了上來，末了還煞有介事地問了一句“要不要把蕭城前輩請來”，極力營造一種“蕭董我們都知道你們是在做正事”的嚴肅感。
    蕭禦海懶得理他，繼續攻克林天辰：“不高興麼？”
    不自覺地帶出了一點曖昧的感覺。在暖黃的燈光下膨脹到了讓人無限遐想的地步。
    林天辰一笑，輕聲道：“家裏的事。”
    這句話一出，基本把話題堵死了。蕭禦海一陣心焦。
    他低頭抿了一小口咖啡來生硬地掩飾尷尬。
    “我媽……她挺不容易的。”林天辰悠悠地歎息一聲。
    居然還給自己機會，蕭禦海內心小激動。麵上依舊風平浪靜：“遇到麻煩了？”
    “也不是，”林天辰蜷著手指抵住下巴，眼睛不知道該看哪裏，最後落在了發財樹碧綠的葉子上，“我從小就被父母送出國，這麼多年都沒見過幾次麵，可能就是……物是人非了。”
    相似的成長經曆讓蕭禦海敏銳地抓住了重點，他專注地盯著林天辰清秀的臉，看他的劉海隨著頭部的輕微動作輕盈地晃動。
    林天辰吸了一口氣，抑製住已經有點顫抖的聲音：“我甚至都不知道，父母什麼時候離的婚，不知道這麼多年都是我媽一個人供我讀書。”
    “她年紀也大了。但我還是……”
    “無法親近，對嗎？”
    對上林天辰有些錯愕的眼神，蕭禦海靜靜地說，“我明白。”
    “我和我父親，也是這樣，可能還要更嚴重一些。”
    “……什麼？”
    蕭禦海抬頭看著麵前的人，忽然展眉一笑，是林天辰從沒見過的輕鬆自然的表情：“你母親沒提出要和你斷絕母子關係吧？”
    林天辰感到震驚。即使他對商場的事情並不了解也不感興趣，他還是明白處於蕭家父子這種萬眾矚目乃至風口浪尖的位置上，父子關係嚴重不睦將引起怎樣的商業地震。
    而蕭氏集團苦心經營雪藏的“秘密”，被麵前這位年輕的董事長一臉輕鬆地講了出來。
    林天辰垂下眼，小心地斟酌地詞句：“其實……你不必告訴我這些的……”
    蕭禦海有一瞬間的僵硬，然後馬上笑笑：“沒什麼。”
    心還是有點涼，用咖啡暖也不管用了。
    灰西裝恰好這時出現在他們麵前，先衝林天辰禮節性地微笑致意，然後轉向一旁的蕭禦海：“董事長，人都到齊了，可以……”
    “知道了。”被毫不留情地打斷。
    灰西裝心裏聳肩，看來老板的計劃進行的並不順利。
    林天辰趕緊從旁邊站起來：“蕭董事長去忙吧，我……我應該去回合我母親了。”
    蕭禦海想說什麼，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來。隻好對著他微笑：“回見。”
    然後看著林天辰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
    灰西裝在他的身邊皺眉：“這個男孩……”
    “什麼男孩？他成年了。”
    “看起來還小。”
    “他和我差不多年紀。”
    灰西裝輕笑，一改剛才畢恭畢敬地作風：“你本來也是男孩，誰讓你心思太多，未老先衰。”
    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蕭禦海對他的話置若罔聞：“他是林英女士的兒子吧。”
    “應該是吧。”
    “到底是不是？”
    灰西裝小幅度地翻了個白眼：“得，我給您查查。”
    “林英女士的公司我們控股多少？”
    “大概有百分之六七十。”
    “到底是多少？”
    “……”灰西裝咬碎一口白牙。
    蕭禦海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記著照顧一些。”
    “……”
    “走吧，別讓人等急了。”
    “……”
    “不走？”蕭禦海挑著一邊嘴角，居然生出了一絲邪魅的錯覺：“那你就留在這裏吧，順便把那邊的咖啡杯收拾一下。”
    眼看著蕭禦海沒有一絲留戀地大踏步離開，灰西裝雙淚長流：有你這麼對親弟弟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