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地走上台，迎上蕭禦海冰冷的目光。林天辰朝他點點頭，微微一笑。
    蕭禦海竟產生了一瞬間的錯愕。
    然後，像在比賽現場的那樣，向著台下，鞠躬。落座。
    台下的不解聲和質疑聲突然減小。
    因為，這位連西裝都沒有穿的人，舉手投足間都有一種雲淡風輕的氣質。那樣的從容不迫。
    和蕭禦海是截然不同的感覺。
    這個男人好像是一叢蘭，見了他，一顆浮躁的心頓時歸於平靜，波瀾不驚。他不經意地流露出的風華絕代之感，讓人覺得哪怕這個人淪落街頭成了乞丐，也是貴族。
    於是，台下的所有人，就那麼神奇的，安靜下來了。
    誰也沒發出一點聲音。都安安靜靜地端坐在座位中，安靜的準備享受這一場視聽盛宴。
    蕭禦海引他到那架古樸厚重的鋼琴前，然後又笑笑，隨即到觀眾席落座。
    姐姐自從附庸風雅地去欣賞了一把華沙國際鋼琴比賽，回來就想著了魔一樣整天把這個林天辰掛在嘴上，沒下限地拿自己和林天辰的各個方麵作比較，目光炙熱地盯著自己，然後……拉郎配。整整兩年。
    明明就是自己喜歡的不得了，卻用她幾乎與生俱來的腐女本質把兩個沒有任何交集的男人連在一起瞎扯一通，擺出一副“為了弟弟的幸福我可以放棄所愛“的姿態，真是煩死人！
    每次想到這兒，蕭禦海都嘴角抽搐，內心有無數次掀桌的衝動。
    但是……
    剛才和林天辰的對視簡直太危險了，那雙眼睛好像隨時能把人吸進去一樣。本來自己的初衷就是讓這個人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出醜，以解兩年來受壓迫的心頭之恨。最重要的是，堵住蕭禦茗那家夥的嘴。然後在與林天辰對視的那一刻神奇地轉化了思維，變成暗暗祈禱他千萬不要出任何差錯。甚至開始考慮萬一出現什麼狀況自己這個“主持人”要怎麼替他圓場才好。
    太沒出息了真是！忘了這家夥兩年來是怎麼無形地壓迫自己的！
    以貌取人最可恥！！
    蕭禦海內心咆哮。
    不過也是啊……參加過那麼逆天的比賽，還有可能隨隨便便就出個醜博君一笑麼？
    鎂光燈顫悠著暗了下去。
    鋼琴聲響起的時候，蕭禦海才從激烈的思想鬥爭中回過神來。
    曲目是《水邊的阿狄麗娜》。
    蕭禦海鬆了口氣。幸好他沒有選擇那些難度太高的曲目，要不然，下不來台的很有可能是自己。
    距離原因看不清林天辰的表情，隻看見他的身體隨著傾瀉而出的音樂慢慢地晃動。
    所有人都深吸一口氣，他們的眼前，好像真的出現了秋日午後的塞納河，波光粼粼，疏影橫斜，暗香浮動。水麵泛著一抹似有似無的金黃，褪去了強光又不失溫存的太陽拖曳著安詳在水麵忘情地搖晃。
    台上的人，更是攝人魂魄！短短幾分鍾，功力盡顯！
    最吃驚的就是蕭禦海了。他赫然發現，林天辰的身體雖然沒有女人那樣柔軟曼妙，但卻有女人們怎麼也學不來的清秀和頎長，高貴而淡雅，硬朗而溫和。
    蕭禦海竟然在自我腦補中微微漲紅了臉。
    這時，演奏完畢。
    全場靜默三秒，然後意料之中地掌聲雷動，伴以女孩們的尖叫和無盡的遐想。
    “感覺這輩子不會再愛上別人了！”
    “看看人家那氣質啊啊！”
    “剛才是誰說‘夜店裏的大學生不配登台’的？真是瞎了眼！”
    “林天辰！林天辰！噢噢~”
    “你又不想要禦海了？”
    ……種種的，無窮無盡。
    蕭禦海偷偷回頭看了他姐姐一眼，下意識地想和她一起鄙視那些沒節操的小女生，沒想到她花癡得最為嚴重，眼睛裏都泛起了桃心泡泡，嘴裏嚷嚷著：“小辰！愛死你了！”
    蕭禦海滿臉黑線。轉頭一看，林天辰已經從台上下來了。
    蕭禦海努力忘卻自己應該是那個“下不來台”的存在。麵對人氣飆高的年輕鋼琴家，蕭禦海覺得不甘心，但麵上功夫又得勉強過得去，思來想去還是說了句：“林先生，真不錯。”
    林天辰看向他，又輕輕一笑。
    比起懶得抬頭看自己、連鼻子都不屑哼一聲的人來說，這的確算個了不得的誇獎。
    林天辰心裏總算稍微好受了一點。
    蕭禦海立在林天辰身後，沉默了一會兒，好像下了很大決心一般慢慢地說：“可以請林先生喝個茶嗎？”
    “喝茶？”林天辰頓了頓，有些猶豫，“可是已經很晚了……”
    蕭禦海愣了一下。畢竟到目前為止拒絕過自己的人屈指可數。
    “很受傷”的董事長黑著臉，硬邦邦地說：“那算了。”轉身就走。
    不就是不想喝茶嗎？多大的事啊？為什麼這麼生氣？
    林天辰承認，確實被這個人弄糊塗了。果然這種夜店一樣的地方就是跟自己八字不合啊……
    怔了一會，也隻好搖搖頭，轉身朝門口的方向走過去。
    “喂。”冰冷的聲音再一次在身後響起。
    心裏暗暗吐槽了一句，林天辰還是不太情願地回了頭：“蕭董？還有事？”
    蕭禦海冷著臉，慢悠悠地走向他，走到二人很近的地方才停下。他比林天辰高一點，此時他微微低下頭，二人的鼻尖幾乎要碰上了。
    林天辰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趕緊往後退了一大步。
    蕭禦海冷冷地盯著他，慢慢再前跨一大步。
    這是做什麼啊……
    林天辰壓下拔腿就跑的衝動，低聲道：“蕭董，還有什麼吩咐……”
    “沒什麼吩咐，就是告訴你，”蕭禦海冷聲說：“沒幾個人拒絕過我。”
    幽暗的燈光給蕭禦海寒冷的聲音做了極好的潤色。
    然而這句蕭禦海自認為極具震懾力的話卻讓林天辰瞬間哭笑不得。
    這人真的是未來的董事長嗎？他到底幾歲啊？
    這得是有多缺愛才能說出來的話啊？
    蕭禦海當然沒有發現林天辰內心深處的咆哮，又冷冷地說：“所以，你也不行。”
    “我的茶，你必須喝。”
    對上林天辰驚訝之極的目光，蕭禦海又冷聲道：“如果太晚了我開車送你回家。”
    林天辰當然知道讓新任董事長開車送人回家需要多大的麵子，就更不好拒絕了。更可怕的是，眼前的人……如果自己再不點頭，恐怕難以見到明天的太陽了……
    這個人到底怎麼回事啊。
    拚命地威脅自己隻是為了一定要和他一起喝茶？他的茶葉實在是多的放不下了嗎？
    這種敵強我弱的情況，還是先違心地答應下來比較穩妥。
    見林天辰同意，蕭禦海終於不再是一張撲克臉了。他挑挑一邊的唇角，眼裏竟露出了孩子般的得意。
    林天辰內心的無力感越來越明顯。
    總感覺自己被挾持的手無縛雞之力了……
    兩人就這麼別扭著走到了不遠處供應酒水的地方。
    略顯稚嫩的女服務生拿來很簡潔的酒水清單，蕭禦海低聲對她說了什麼，小女孩點點頭，一路小跑地走掉了。
    過了幾秒鍾，燈光竟然又暗了一些。
    林天辰已經看不清楚上麵的字了，心裏有點沮喪。旁邊聲音還是冷的人打哆嗦：“不用看這個了。這上麵隻是少數。你要什麼，都可以點的。”
    雖然極盡冷漠，但竟有些蠱惑的味道。
    林天辰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強笑道：“就這個吧。第一個。”
    蕭禦海好像想破解什麼謎團似的極其認真地看了他一眼。
    心裏別扭的感覺越來越明顯。
    外麵喧鬧的聲音怎麼一點也聽不到？為什麼再沒有其他人進來了？這裏靜的像墳場……
    而且，這燈光，也太暗了吧。或多或少有點曖昧了。
    林天辰正在胡思亂想，蕭禦海打了個響指，召來了另一個服務生。
    “林先生點的是這個。我要……”
    是一串林天辰都沒有聽懂的英文。服務生小跑而去。
    蕭禦海轉過來眯著眼地看他：“林天辰。”
    “嗯……”
    剛才坐著百無聊賴時喝了幾口傳說中很不錯的雞尾酒，現在，好像酒勁兒上來了……
    昏暗的光線下，蕭禦海的神情讓人捉摸不透，“累了？”
    腦袋開始昏昏沉沉的，林天辰並沒有聽清蕭禦海石破天驚的一句關心，就隨隨便便“嗯”了一聲。
    蕭禦海的臉再次黑得一塌糊塗。
    他蕭禦海是隨便關心別人的嗎？竟然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
    ……不過，這樣相處似乎也挺好的。
    才看了幾眼啊，心裏怎麼就對這個除了彈鋼琴什麼都不會的人有感覺了呢。
    至於具體是什麼感覺，蕭禦海自己也描述不上來，反正不是厭煩。不是厭煩，對蕭禦海來說，就已經是罕見的好感了。除了他姐，幾乎沒人不讓他感到厭煩。
    當然了，在那個女人沒節操地拉郎配的時候，比全世界加在一起還可惡一萬倍。
    看著自己麵前閉目昏沉中的林天辰，蕭禦海的心情突然沒來由地好了起來。
    他在安靜的氛圍裏，很溫暖地笑了一下。
    然而，好景不長……
    “蕭禦海！你想讓人急死是不是！？”
    蕭禦海猛地從真皮沙發上彈跳起來，旁邊迷迷糊糊的林天辰也嚇得清醒了不少。
    杏目圓瞪的蕭禦茗這才發現林天辰的角色存在。
    於是……
    “小辰！原來你也在呀！”怒發衝冠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溫柔似水，“累了嗎？我開車送你回家好不好？”
    蕭禦海咳了一聲，又恢複了黑化狀態，“你是怎麼進來的？你找我有什麼事？”
    “找我”二字被強調的很重。
    “你是董事長！你不出去會客，跑這裏談情說愛！”
    蕭禦海渾身一抖。竟有種被人識破心思的尷尬和慍怒。
    房間裏的溫度嗖嗖地下降。
    “跟你有什麼關係。”
    蕭禦茗看他生氣了，隻好笑著投降，“哎呦我不說啦，我們小海害羞了呢……”
    蕭禦海滿頭黑線。泄氣地跌回沙發上。
    “話說，”蕭禦茗神秘地靠近他，用下巴指了指半睡半醒的林天辰，壓低了聲音，“覺得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當然是我的眼光怎麼樣！不然呢？！”蕭禦茗先是憤憤地尖叫一聲，又迅速做出忍痛割愛的表情，“你要是真……唉，咱們就隻能公平競爭了。”
    “誰讓你又來給我瞎操心？”
    “我要不是你姐，才懶得管你！”
    完了，又吵起來了……
    林天辰雖然頭暈，但也聽個八九不離十，雖然沒聽懂兩人關於什麼吵架的……
    蕭禦海聲音抬高了一些：“那我問你，我明明說了閑人免進，你怎麼進來了？你給我填什麼亂？”
    “就憑你，”蕭禦茗站起來，雙手叉腰，對他怒目而視，“這麼點手段就想抱得美人歸？派個小姑娘站門口，跟我說什麼‘蕭董包場’，攔得住誰啊，啊？一會兒娛記都能全進來了！我進來是想幫幫你，好心當作驢肝肺！”
    “什麼抱得美人歸？除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腦子裏還有什麼啊？”
    蕭禦海總算有了些人類正常的語氣和情感。
    林天辰本著“世界和平”的目的，掙紮著想要坐直身子。
    這個舉動立刻吸引了姐弟倆的注意力。
    蕭禦海反應快些，但是張了張嘴，沒說出什麼話來。又冷冷地轉過身背對著他。
    於是被人明顯地後來居上了……
    “別著急啊小辰，喝完茶我開車送你……”
    蕭禦海咬著牙，狠狠地橫了一眼蕭禦茗，又扭過頭去不說話。
    “要不，讓禦海開車送你回家？”
    總是對被別人支配感到十分不滿的蕭禦海，破天荒的沒有反對。
    林天辰有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絕望感。
    “不用麻煩了，我自己回家就可以……”
    “不行！”蕭禦茗總是幹淨利落。
    蕭禦海在一邊冷臉別扭地不說話。
    林天辰很無奈。
    草草地喝了幾口那不知道什麼味卻貴的嚇人的茶水，林天辰怯怯地說：“我真要回家了……”
    “跟我走。我送你。”蕭禦海沉聲說。
    “你是董事長啊，總應該留下來陪陪客人吧。”
    蕭禦海皺著眉頭探頭看了一眼，外麵大家都喝到了高潮，正在群魔亂舞。有幾個女孩還把上衣脫了。
    “不必了。看他們醉的那個樣子。”蕭禦海蹙著眉，似乎是很認真地想了想，然後極其嚴肅地說：“姐，你去扮演我的角色。”
    林天辰懷疑自己聽錯了。
    一男一女角色客串？開什麼玩笑，當人傻啊。
    “也行，他們喝到這個程度應該也分辨不出來誰是誰了。”居然……同意了！
    當蕭禦海帶著林天辰向門的方向移動時，林天辰回頭看見蕭禦海的一哥們大度地拍著蕭禦茗的肩膀，口齒不清地大笑：“哈哈哈！咱哥倆……誰跟誰啊！你……客氣！”
    擔心真是多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