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結局下篇
    杜迎風怒意填胸，偏生動彈不得。“原來是你！你將我爹怎麼樣了，我姐姐呢？”
    顏少青扣住少年的肩頭，將他牢牢鎖在懷中。
    趙褆見他與顏少青糾纏在一起，笑容更顯猙獰。“他便是死也不肯交出長生訣，我隻能從他女兒身上下功夫，可惜……他的女兒同他一樣倔，怎麼樣也不肯說。”他冷冷盯著男人懷中的少年，諷道：“當日若是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哪能容你這般輕易就逃脫了。”
    杜迎風怒道：“你到底將他們怎麼樣了！？”
    趙褆漫不經心道：“他們父女，可能已經在黃泉路上團聚了吧。”
    攬雲劍發出嘶嘶嗡鳴，森冷劍氣如同一道白虹，直朝趙褆劈去。趙褆袖袍搖曳，灰芒輕吐，將這劍氣擊散在三尺之外。他略有訝異道：“你的武功倒是高過了你爹。”不過轉瞬，他又不屑道：“即便如此，於我看來也是不堪一擊。”
    杜迎風握劍的右手顫顫發抖，咬牙道：“趙褆，我不會放過你！”
    顏少青安撫著他的背脊，悄聲道：“再等等。”
    趙褆笑得張狂。“你以為，我今日會放過你麼？等我料理了正事，再來解決你。”他的目光掃過趙鈺，道：“將兵符交給我。”
    趙鈺不動聲色的退了兩步，走到弓箭手的掩護範圍之內。
    趙褆也朝前踏了兩步，道：“怎麼，你以為憑這幾個人，便能阻攔我？”
    趙鈺掀唇笑笑，輕聲道：“當然不是。”言畢，他擊掌三聲，身後的弓箭手朝兩邊散開，幾名王府守衛簇押著兩個人走了出來，正是宇文無極與李思函。但見李思函身上血跡斑斑，而宇文無極則雙目緊閉，被人提著不知死活。
    杜迎風一陣恍然。怪不得他二人先他一步去尋沈遙雲卻至今未現身，原來是給趙鈺捉了起來。
    趙褆好笑道：“這二人又是誰？難道你要用兩個不相幹的人來威脅我？”
    趙鈺卻不作答，而是意味深長的朝顏少青看了一眼。
    顏少青幽沉的黑眸閃過一抹戾氣，言語上卻仍然不鹹不淡。“你這是何必，我與他總歸要做一個了結，你這樣做，隻會叫我更瞧不起你。”
    趙鈺一甩袖子，道：“廢話少說，你要想他們活命，就替我殺了他！”
    杜迎風泠然道：“好一招借刀殺人之計，你是盼他們兩敗俱傷，好趁機奪利罷！”
    心思被人瞧出，趙鈺並不惱怒，反而暢笑道：“那又如何，我倒要看看，‘鬼紋刀’是顧惜屬下的性命，還是留念舊時的情人。”
    顏少青已不耐他的廢話，漠然道：“趙鈺，今日不管結果如何，你的如意算盤一定是要落空。”不待對方發話，他又向趙褆慢聲道：“出手罷。”
    晨曦自雲層中透下，將清晨的薄霧也鍍上了一層金光。
    鞭影橫飛，如一張密網當空撒下。
    鬼紋刀暗沉的刀刃，閃過一抹妖冶的邪光，迎上漫天鞭影。
    他所忌憚的，從來就不是那三十萬援軍，而是溫王。百曉生兵器譜上第一人，乾坤鞭趙褆。
    他所顧忌的，卻也從來不是劉娥那十萬禁軍與趙鈺身後林立的弓箭手，而是莫測高深的‘鬼紋刀’。
    時隔三十年，兩大高手再次交鋒。
    卻靜得詭異。
    兩道鬼魅一般的身影倏分倏合，難分高下。
    杜迎風手心汗濕，暗惱不已，若是自己那一掌不曾傷了他……這一戰，怕是立見勝負了。
    劉娥靜靜看著場上的動靜，一雙眸子精光暗流，不知在想些甚麼。而她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
    霧氣愈來愈濃。
    ‘轟’的一聲，大地微微震顫，濃烈的霧氣被強勁的內力打散，露出執掌相對的兩個身影。
    趙褆雪白的長發隨風狂舞，乾坤鞭落在一邊，斷成了兩截。
    顏少青一隻手臂軟軟下垂，靛青的衣衫染了猩紅，重重墜著，再也飄揚不開。
    杜迎風見他受傷，心中咯噔一聲，待要上前相助，忽聞一聲極其輕微的聲響破開了風聲。
    他驟然回頭。
    一支箭矢閃著冰冷的光，正自劉娥身後疾飛而來，朝著場中兩人而去。
    杜迎風甫一見那張銅色雕弓，瞳孔驟然一縮。
    ‘偏陽神弓’夜飛雪！
    危急之下，他顧不得這支箭矢到底向誰而發，隻是瘋了一般仗劍而上，想將之砍落，正在這時，‘錚’的一聲，一道不合時宜的琴音插足進來，令他心神一震，動作慢了一拍。
    而這一息之遲，正好令這道箭矢躲過了攬雲的截殺，直朝二人決鬥之處飛馳而去。
    ‘嗤’的一聲，烏龍鐵脊箭破開顏少青的護體罡氣，鑽入了他的心髒！
    趙褆完完全全怔住了，內力不及收回，眼睜睜看著男人往後仰倒，他伸手去扶，卻有人比他更快了一步。
    “青！！！！！！！！！！”杜迎風雙目赤紅，一張臉卻是血色褪盡，白得瘮人。他抱著男人，卻不敢去觸碰他血流如注的傷口，刺目的鮮紅不斷自他胸口滲出，那樣的紅，紅的妖冶，紅的惑人。
    顏少青忍著穿心之痛，提醒道：“風兒，小心還有‘無心琴’……”
    杜迎風卻是甚麼都聽不進去，在他眼中，隻有一片妖嬈的紅，他的眼神茫然無依，全然沒有了平日半點瀟灑不羈。
    趙褆心神巨震，咚一聲跪到地上，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他才念了兩句，頓時神情一僵，垂目望去，便見一截箭尖紮穿了自己的胸膛。
    “哈哈，我殺了當世兩大高手，我才是天下第一，我才是天下第一！”
    夜飛雪癲狂的笑聲回蕩在清晨的薄霧中，卻笑不及三聲，一道森冷劍氣迎麵而來，他冷哼一聲，搭弓欲射，未料劍氣來得如此之快，快到他的箭矢還未射出，便衝到了麵門！
    且森冷之中，又見一抹暗青色的火焰吞吐張揚，他頓時汗毛直豎！
    這不是劍氣，這是劍煞！
    一雙血紅的眼無聲無息貼了過來，夜飛雪正是得意、失了警惕之時，望之不由大駭，之後，他仿佛著了魔一般，四肢僵硬，內力凍結，一絲一毫動彈不得。
    攬雲一劍斬下了他的頭顱。
    劉娥站在一旁，身子一晃，扶住了轎沿。
    那雙血紅的眼睛盯著她。“你原本，就是打算將他們一網打盡。”
    劉娥千算萬算，始終算漏了一個人，她的指甲掐進轎沿，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隻是與那雙眼睛對視著。
    錚錚琴音從四麵八方傳來。那雙血紅的眼暫時棄了她，朝牆圍之上掠去。
    李忘心看不見那雙恐怖的血紅色眼睛，卻能感受到一股極大的殺氣朝自己湧來，她十指疾彈，將魔琴的殺傷力加至最深，卻突然腦門一涼，樂聲乍止。
    一劍穿腦！
    “你……你竟然已不懼魔音……”
    杜迎風從她頭顱之中抽出攬雲劍，步伐一晃，噴嗆出一口鮮血。
    不是不懼，而是他已然懼無可懼。
    搖搖晃晃行至顏少青身旁，見男人半闔著眼深情的望著自己，杜迎風甩開長劍，頹然坐倒。“大師兄……你救救他，救救他……”兩行清淚，自少年雙頰緩緩滑下。
    沈遙雲捂著胸口，精疲力竭的坐在一旁，長歎一聲，緩緩閉上了眼睛。
    被趙褆的內力震碎了心脈，又被‘偏陽神弓’一箭穿心，哪有可能救得回來。
    小師弟，別傻了。
    他能撐著一口氣到現在，已經是不可思議。
    “青……我知道她是你唯一的親人，我不殺她……你別丟下我，別丟下我好不好？”少年無助的哭泣，奈何男人卻舉不起雙臂去安慰他。
    顏少青動了動手指，搭上少年的手背。“風兒，附耳過來。”
    少年忙俯身過去。
    趙鈺瘋癲一般衝了出來，指著劉娥尖聲笑道：“你輸了，哈哈！賤人，你精心部署，想要本王的命，但是你始終奈何不了我，哈哈！”
    劉娥挺直了脊背，冷冷盯著他。“是麼？你真的以為，城外那三十萬大軍，會聽你調度？”
    趙鈺渾身一顫，陰沉道：“你甚麼意思？”
    這時，耿玥顛顛從人後衝了出來，一下子跪在地上。“王爺，密室被盜了！”
    趙鈺駭然回首，便見衝天的火光自府邸之內熊熊燃起，他再也顧不得身份，一把揪起耿玥的襟領，怒斥道：“怎麼可能，這世上誰有能耐破開那八道大鎖？”
    耿玥抖成了風中落葉，顫巍巍道：“小人不知道……不……不知……”
    劉娥見時機成熟，一聲令下：“將這幫叛賊拿下！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楊廣見情勢陡然直轉，麵露喜色，大手一揚，遣兵調將。
    劉娥冷淡的目光掃過眾人，下令道：“這些江湖人士助紂為虐，一個不留！”
    杜迎風利劍一般的目光直直射向她。“劉娥！你連自己的親哥哥都不放過！你畜生不如！”
    劉娥冷笑道：“你是甚麼身份，敢在這裏大放厥詞，本宮是當今聖上親封的正宮皇後，怎麼會有一個江湖草莽的哥哥，簡直可笑！”她向楊廣命令道：“這個人胡言亂語，辱及皇室，將他殺了，首級懸掛城頭，以儆效尤。”
    杜迎風搖晃起身，卻一個蹌踉跌倒在地。
    適才他不顧魔音侵心，強行殺了李忘心，如今真氣逆襲，內力使將不出，已是強弩之末。
    楊廣有心立功，待要親自來擒他，忽然頸中一麻，整個人被人點了穴，僵立原地。
    劉娥後心一涼，感覺一樣堅硬的東西抵在身後，略側過臉，就見一名發枯麵黃的男子陰測測的盯著她。“皇後娘娘，心急可吃不了熱豆腐。”
    劉娥沉聲道：“你是誰！”
    悠子期拿匕首拍了拍她的臉。“蛇蠍一般的女人，不配知道老子的名諱，你隻要知道，今日你若是敢下令動他們，便要予他們陪葬。”
    劉娥冷笑道：“本宮從不會受人要挾，有本事，你便殺了我。”她衝禁軍叱道：“還不動手！”
    禁軍各統領哪裏敢不顧主子安危貿然動手，一個個矗在原地，麵麵相覷。
    劉娥沉下臉，道：“有違命者，罪同叛逆！”
    眾將一聽，再不敢遲疑，紛紛湧來。
    悠子期未料這個女人當真不怕死，愣了一愣，遂即喝道：“劉娥，我看在你和主子的關係，不想多加為難，今日隻要你放了他們，我就將兵符歸還！”
    劉娥聞之一顫，擰眉道：“兵符在你手上？”
    悠子期將虎符示於眾人麵前。
    劉娥將眾將喝止，轉過頭來。“兵符給我。”
    悠子期一巴掌抽了過去，冷笑道：“這一下，是替你哥哥打的！”
    眾將士見皇後受辱，俱怒斥而上。
    悠子期將匕首抵在女人的肩窩，眼露威脅之意。
    眾將士隻得默默退後。
    劉娥從地上爬起，平靜道：“將兵符給我，我立即退兵。”
    悠子期不屑道：“我憑甚麼相信你？”
    劉娥輕歎了一口氣。“你不將兵符給我，難道要自己去勸退城外三十萬大軍？”
    悠子期一愣。
    而此時，他正好瞧見，顏少青的一隻手，軟綿綿的自少年掌中滑下。
    “閣主！！”
    “青！不要——”
    少年傷心欲絕的哭聲之中，忽聽‘噹’一聲清越鍾鳴，接著再‘噹’——連鳴三下，所有人立在原地，一時間竟完全驚呆了，直到宮鼓連鳴四下，眾人才齊齊跪地。
    這一短三長，正是皇帝駕崩的喪鍾。
    劉娥長長歎了一口氣。
    **********
    後記：
    乾興元年二月，宋真宗駕崩，皇太子趙禎繼位，時年十四歲，太後劉娥垂簾聽政。
    同年，景王府一役中，叛王趙褆伏誅，景王趙鈺身死不明，趙禎收歸兵權。
    同年，江湖中幾大高手消亡殆盡，百曉生重排兵器譜。
    躍居第一位的，正是一劍橫殺‘偏陽神弓’與‘無心琴’的杜家幺子，杜迎風。
    同年，杜家大公子杜霜城重建萬劍山莊，以一身高深莫測的武功震懾群雄，繼續穩坐白道第一把交椅。
    同年，嵐山閣迎來新一任‘大當家’，重掌黑道之魁。而這位神秘的‘大當家’，正式將嵐山閣帶入一個新的巔峰。
    -終-